周末|散文 丁公公,最后的私墅先生
来源:周末(周昕) 作者:周昕 时间:2025-08-25 点击:

摄影/李老师
我幼时,比较顽劣,有些玩伴常常会和我一样“鼻青脸肿”,在外“寻隙滋事”。不过,这些“劣迹”由于母亲管得紧,后来在我身上绝对是荡然无存。
母亲要兼顾买菜做饭、照料奶奶和外祖母的重任,很辛苦的。一天,却不知母亲哪来的精力把幼小的我整理得清清爽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小西装小皮鞋一穿像个奶油小生一样,我神气得很。然而我却很不情愿的被母亲拎到街坊邻居丁公公面前,方才知道“自由”没了。
丁公公,一位当时为数不多的晚清秀才,七十几岁年纪,发福的身材,微胖的面容,下巴上挂着一小撮山羊胡,金丝眼镜里虽透露着和善的眯逢眼,却是不苟言笑威严得很。一个水烟筒从不离手,随时吧达两口。
丁公公悄悄挂起一幅发黄的孔子画像,整整衣冠,然后让我点燃三支香拜几下,再行三鞠躬礼,估计那就是当时已经不太作兴的拜夫子发蒙吧。那时已是总路线大跃进的年代,他却之乎者也,念念有词。我现在还能够背诵三字经,还记得围绕“礼义廉耻”、“孝悌忠信”、“遇弱不欺遇强不惧”的去做事去做人就是丁公公那时送我陪伴一生的礼物。丁公公还教我一些民国时期的国文课本里的诗文,就连说话、背课文都要讲究韵律。背诵课文不允许正常发音,要用他教的一套好像请音乐家谱了曲调的唱读方式。还别说,这唱读还真容易记得牢。每天上午一柱香的自琢磨看书时间是不允许自由活动的,我是边看书边嫌香燃烧得太慢。时长日久倒也把我逼成了一个能坐得住、喜欢看书和从中寻找乐趣的习惯。丁公公高兴时,会不断给我讲“错别字先生”闹笑话的故事。要是写了错别字和思想不集中是要打手心的,既贪玩又粗心的我手心被打得通红又不敢哭是常有的事。丁公公如此惩罚我,我母亲还要今天一包黄烟丝、明天一瓶三花酒的送给丁公公,而丁公公总会假装客氣的推辞一番,最后还是好像理所当然的收下。每当此时,我心里自然会岔岔不平。一次我大著胆子放了点辣椒沫在烟丝里,丁公公感觉味道不对,知道就里,罚我加倍写字背课文直到天黑还不许我回家,母亲来接也只能空手而归,我怨恨得很……。
直到我错过了几年上学年龄,丁公公说我悟性尚好,会有出息,建议我父母让我去上丁公公指定的那个私立小学堂。
后来由于搬家,和丁公公再无联系,也离开了那个私立小学堂转而去了父亲所在工厂的子弟小学。一晃六七十年过去,一生都干的是与文字豪不相干的工作,但我空闲时,还是喜欢写点东西,喜欢咬文嚼字,估计与丁公公相处的那段时间有关。我写的一些东西都是闲时凭兴趣而已,粗陋得很,有些不能称作文章,否则孔老夫子会怪罪。但可以肯定,错别字一般不敢有,因为我时时都务必记得丁公公讲过的“错别字先生”的故事,否则手心又要挨板子的。即使现在,每当我写点什么,总是觉得丁公公仍然巴达着水烟筒,䇄立在那儿,牢牢盯着我所写的字里行间,使我不敢怠慢和马虎。这时的我,总会不禁想问候一声:丁公公,您还好么……
(摘自回忆录《路途漫漫之我的童年》)
——周昕70岁生日写於古雅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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