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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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骨铭心的跨越——难忘的第一天

时间:2025-07-05来源:上海市知识青年历史文化研究会 作者: 严茜子 点击:
人的一生中总有几次难忘的经历,这些经历往往会影响人的一生。三十多年了,到黑龙江第一天的干活经历,一似利锥刺心,至今犹有隐痛。那拼死的挣扎,那茫茫的大雪原,在我的记忆中,有时像一个梦,一个永远做不完的梦。 到黑龙江后第一天的干活是去北岗打麦
人的一生中总有几次难忘的经历,这些经历往往会影响人的一生。三十多年了,到黑龙江第一天的干活经历,一似利锥刺心,至今犹有隐痛。那拼死的挣扎,那茫茫的大雪原,在我的记忆中,有时像一个梦,一个永远做不完的梦。    
到黑龙江后第一天的干活是去北岗打麦场。那天气温零下47度,我们用毛衣、小棉袄、大棉袄、军大衣、毛裤、棉裤、棉袜子、棉毡鞋、棉帽、围巾把浑身武装起来,几乎伸不开胳膊,迈不动腿,刚走几步就累得气喘吁吁,对我们这些穿惯单衣的上海娃来说,简直是上刑罚,但是为了防寒,也只能如此。   
北岗离村庄二十余里,去时有拖拉机爬犁可以搭坐。爬犁很宽大,能容纳十多个人。第一次坐这新鲜玩意儿,大家都很兴奋,一个个球似的滚到爬犁上,依次坐定。爬犁挟风裹雪,很快就出了村庄,来到空旷的田野上。田野被大雪覆盖,在晨曦的照耀下泛着白白的光,远远望去,蕴含着一种豪壮的美。一开始,我们兴致很高,叽叽喳喳的说笑着,欣赏着北国千里冰封的美景。不一会儿,大家就感到了冷,厚厚的棉衣裤仿佛是一层纸,根本抵挡不住风刀的剥割,我们浑身上下哆嗦起来,互相蜷曲着身子依偎在一起。   
风的长鞭不停地抽打着我裸露在外的肌肤,脸颊觉得刀割般的疼痛,我咬紧牙关,希望这痛苦能很快过去。“啊呀,你的脸白啦!”坐在旁边的鸿玉惊叫起来,我一摸脸,像冰块似的,一点感觉也没有,我着了慌,赶紧用手使劲搓揉脸颊。“不要动,这样会搓伤皮肤!”一位当地的大姐迅速从另一头挪过来,从地下抓起一把雪,敷在我的脸上,轻轻地按摩起来。一把把雪很快融化了,我的脸颊在大姐轻柔的按摩下恢复了知觉,望着她那闪动着晶莹冰花的美丽的双睫,我流下了感激的泪水……我的脸保住了,但这一冻却留下了深深的冻痕,十多年以后才慢慢褪尽。   
北岗到了,几座麦垛山似的立在道旁,康拜因嘶哑着嗓子轰鸣着,老远就看见烟尘弥漫。上一班的人看见我们来了,纷纷扔下工具,四散而去。我们飞快地跳下爬犁,争着将铁叉、铁锨等工具抢到手里,据说没有工具干不成活,很快就会被冻死的。   
领班的交代下任务后,大伙分头忙起来。我们的任务是拆卸麦垛,把成捆的麦子打散后填入康拜因的脱谷仓。刚开始我们没有经验,手忙脚乱,累得气喘吁吁,还不见工作效率。后来摸出了规律,很快进入状态,效率大大提高,干得也更加起劲。大家有的拆垛,有的运麦,有的喂机器,麦场上热气腾腾的。  
 我爬上高高的麦垛,使出吃奶的力气,努力将巨大的麦捆扔给下面接应的人。握着冰棍似的铁叉,手很快就冻僵了,连心的疼使我几乎抓不住把手,但生怕耽误干活,强忍坚持着。半小时以后,浑身开始发热,僵硬的手指才渐渐暖和过来。   
时间蜗牛般爬行着,缓慢得像要跨越一个世纪。巨大的脱谷仓贪婪地吞噬着成堆成堆的麦秸,一眨眼工夫,就把我们好不容易堆送到面前的麦子消灭得无影无踪。我们惟恐不赶趟,都抓紧拼命干。汗水很快就浸透了衣衫,衣服像蚕蜕似的层层脱去,全身在零下四十度严寒的强烈反差下,像出笼的馒头般冒着蒸气。渐渐的,我的力气几乎全部用尽,手上的血泡也磨破,沾在叉把上疼得我直打哆嗦。我望望四周,只见伙伴们稚气的脸上都挂着极度的疲劳,大家咬紧牙关硬撑着。康拜因机尾排出的浓雾般的灰尘,把我们个个弄得灰头土脸的,呛人的空气堵塞了鼻孔,呼吸都感到困难。  
 山似的麦垛终于消失了,一袋袋装满麦粒的麻包,整整齐齐地堆放在一边,等待着被运回村庄。望着自己的劳动果实,我们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紧张的肌肉松弛下来,当机器声嘎然停止时,大家才感到浑身早已瘫软无力,肚子也敲起了饥饿鼓,我们跌坐在麦堆上,一丝丝也不想挪动。   
日影西斜,夜班的人来换班了,他们是步行来的,这就意味着我们也将步行回去,二十多里啊,我心里暗暗发愁。同伴们纷纷上路走了,我和鸿玉几个落在后面,相扶着蹒跚而行,没想到就因为这一时的迟缓,却让涉世不深的我们几乎冻死荒原!   
天很快就暗下来,我们穿着笨重的棉衣裤,艰难地往前挪动,开始还看得见前面人的身影,渐渐的天色越来越黑,当我们从懵懂中惊醒时,前面已是人影全无,只有茫茫大雪原了:我们掉队了!我们迷路了!这可怕的念头一产生,我们顿时吓傻了,恐惧像一只巨大的网笼罩过来,驱走了所有的饥饿和疲劳,我们想大声哭,却哭不出来......  
浓浓的夜幕使天地间一片灰暗,望着无边无际的雪原,远处点点的灯光是那么诱人的眨着眼睛,温暖的灶火仿佛远在天边。我们意识到没有人救我们,只有靠自己的力量去战胜这一切了!眼前的路在脚下无限地伸展着,我们在没膝的雪中一脚深一脚浅地奋力向前摸索。两条腿像灌铅似的沉重,浑身酸软无力,肚子饿得头晕眼花,腿一软就跪倒在地上。多累啊!多么想就这样倒下去,再不用起来,再不用挣扎。   我躺在软绵绵的雪地上,望着没有星星的冷酷的夜空,黑沉沉的暮色四下里向我压来,死神离我是这样的近,湿透的衣衫很快冻成了冰铠甲,像万根钢针似的刺着我的全身,一股彻骨的冷气从背心尖利地钻向心脏。也许生命就此结束?我才只有十五岁啊!我充满了绝望,泪如泉涌一般淋湿了脸颊,顺着眼角滚落下来,在发梢上、帽檐上凝成一条条冰柱。   
 “不,我不能死!”一个声音从心灵深处响起,“你是个懦夫!生命对你才刚刚开始,怎么能轻易想到死?想想红军爬雪山过草地,想想邱少云在烈火的炙烤下坚守阵地,想想无数英雄笑对死亡,你不是崇尚英雄吗?这会儿碰到困难就屈服了,真可耻啊!”是啊,毛主席“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这句名言,就是在最艰苦卓绝的情况下写就的,她曾经鼓舞一代代人战胜了一个又一个困难,如今她激起我向生命极限挑战的勇气。我振作起来,迈开臃肿发僵的双腿,集聚起浑身的力量,追赶上前面的伙伴,朝着灯火的方向,反反复复念诵着毛主席那句名言,一步一步,摔倒了又爬起来,终于带着满身的寒气和冰雪,回到了我们的知青小屋。  
 这是我到北大荒第一天干活的经历,它只是以后无数次劳动的缩影,但却使我终生难忘,有这次心理和生理的超越,我可以面对任何困难的考验。生命之虞的危急关头首先想到英雄,在如今的孩子看来简直不可思议、不可相信。但在那个崇拜英雄的年代,这是我们最直接、最自然的思维方式,正是靠着这种精神力量的支撑,我们才能有足够的勇气勇敢地去面对困难,才能在那种难以想象的恶劣环境中一步一步走下去。就是从那一天起,我深切地认识到,艰苦的下乡生活开始了。    

作者系1969年上海复旦附中毕业下乡到黑龙江嘉荫县保兴公社保安大队插队的知青。

(晓歌编辑)


(责任编辑: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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