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世纪70年代，卢新华的《伤痕》问世，标志着知青文学兴起，之后叶辛、张贤亮、史铁生、梁晓声、张抗抗、王安忆、老鬼、陆天明、肖复兴等等有知青经历的作家发表了一系列知青题材的作品，知青文学从苦难悲情的“伤痕”一路“回归”“反思”，赢得了广大读者的认可和喜爱。2000年前后，知青文学进入到以“回忆”为主线的阶段。功成名就的大咖作家及其文学作品，早已赞誉有加，好评如潮，本人多有拜读，受益匪浅。本文想说的却是另一支知青文学队伍——知青“回忆”的主力军——普通知青的文学实践。 一、相当多的知青故事是文学作品 从上研会整理的“知青图书目录”中可以看到新世纪以来出版的知青书籍主要是知青回忆录、知青文集等，构成了知青群体的集体回忆。这些著作的作者绝大多数是没有文学专业背景的普通知青。有人说，这些无名小卒写的文字充其量只能算知青故事，算不上文学。而一些参与写作和编撰的知青作者也以为文学是高大上的东西，自己与文学无缘。 非也！我认为这种认识不正确，不利于知青文学事业的健康发展。 什么是故事？以我的理解（并非教科书上的定义），故事是立足于真实生活，反映人们生活、劳动、情感的演变和成长历程以及良好愿望的人和事。具有情节细腻，叙述生动、引人入胜的特点，甚至可以适度夸张和幻想。其主题、角色、主要情节都符合故事发生时的时代特征和生活逻辑。可见，除了简单记述事件的故事算不上文学作品之外都可以纳入文学作品的范畴，况且，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戏剧影视剧本等等文学门类都是建立在故事基础之上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没有了故事，它们什么都不是。故事是文学的根基，是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 最近的一二十年，阅读了大量知青的回忆文章，接触到许多知青作者，感到民间的好故事太多了，好文章也着实不少。这些文章都以真实故事为载体，有作者的亲身经历，有深入走访当事人、知情人后写就的。许多故事跌宕起伏，情节曲折迂回，引人入胜，精彩纷呈。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些故事情真意切，感人至深，饱含人生哲理，折射出知青的精神面貌，具有启迪青年、反思历史、促进社会进步的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 在这个圈子里久了，都知道知青作者把故事的真实性看得非常重，大多拒绝虚构，往往为了某件往事的发生过程讨论良久。我就多次见到知青们在讨论时争得面红耳赤的情景。其实我也是这样的。这是因为我们的写作目的是还原历史，是为了给社会和子孙后代留下一份毋容置疑、经得起推敲的知青史料，并不是以跻身作家行列为目的的。为了故事的真实性，我们会倾注于细节的考证；为了文章的可读性，我们会尽力运用修辞手法和写作技巧，让叙事更精彩。正是这种单纯的目的和干净的执念最是宝贵，作者的思想和情感也通过故事传递到了读者。因此我觉得相当一部分知青的回忆录和故事已经超越了一般故事的概念，升华到了文学的境界，不仅具有史料价值，同样具有艺术价值，是真真切切的文学作品。 因此，我想对知青朋友们说，写吧，趁脑子还好使，大胆地写出你的故事，大胆地运用各种文学手段。你的故事是作品的骨骼，文学则为你的故事加分，助你腾飞。 二、高度参与的群体文学现象把知青文学推向高潮 在特殊历史阶段形成的知青群体，有特殊的经历，注定有非常多值得记录和书写的素材。 有趣的是，这一群体一头一尾都在做知青。当年以知青的身份踏上社会，退休后又以知青的身份活跃于社会。当年的上山下乡牵动了全社会的每一根神经，半个世纪后又成为整个社会中最活跃的群体。这一社会现象绝无仅有。 知青故事中最多见的是回忆当年的上山下乡生活，叙述知青在农村与父老乡亲同甘共苦的艰辛生活和自强不息的奋斗经历。简陋的住房、单调的生活、繁重的劳作，淳朴的乡亲，以及泪别父母、赶集会友、复习高考等等，都是大家的共同经历，是烙在心里的印记，因此也是知青作品中记叙最多的场景和事件。“一千个人的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不同的作者有不同的视角、不同的体会，千万个的知青故事就会有万千种表达。 我们知青都已步入老年，但大家并没有知老而退，反倒是用极大的热情积极支持和参与知青史料的收集整理和知青文学的创作。不论是各个知青团队征集回忆文章，还是上研会面向全国、全市举办知青主题征文，知青们能做到一呼百应，积极参与，投入其中。凡是上研会发布征稿信息，一发布马上就有反馈，各个知青联谊会很快地把大家召集起来展开组稿。我曾多次参加不同知青团队的组稿活动，去介绍征稿目的意义和要求等。每到一处知青们济济一堂，座无虚席，热情特别高涨，每次都被深深地感动到了。而且知青们对征文并不畏惧，能写的笔下生风，不善写的口述得绘声绘色，编委会收稿不断，乐在其中。有的老知青说：“写自己的故事我们当仁不让！”有的说：“有北大荒酒垫底，什么样的困难都能战胜，写作何所惧？”真是“不惧岁月不惧风，再见少年拉满弓”（网络流行诗句）。我粗略统计过，参与我所做项目的知青就有万人之众，参与度是相当高的，难能可贵的是这种参与是自觉自愿、不计报酬的。不敢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在其他社会群体中确实是很难做到的，这种十分难得的文学现象，值得社会学家好好研究。正是广大知青积极参与进来，才推动了知青题材文学作品的持续发力，达到高潮。 三、知青文学是当之无愧的大众文学百度说，大众文学是现代文学中一种具有广泛群众性或通俗性的文学样式。它最大的特点是受众群体和传播方式的大众化……毛泽东主席倡导的文艺指导思想是为人民服务，曾经明确指出：“我们的文学艺术都是为人民大众的，首先是为工农兵的，为工农兵而创作，为工农兵所利用的。”毛主席的讲话，对文艺工作提出了政治改革和艺术创新的思想准则，确立了文艺为人民大众服务的方向。我们的知青文学也践行了这一准则，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服务于群众。知青记叙知青的故事，许许多多知青的个体经历汇聚在一起，形成知青群体的集体记忆，是那个时代真实社会状况及其变迁的见证。当年知青们投身农村，参加边疆建设。现在知青文学把知青的生活、劳动、学习、戍边，以及与乡亲们的情感交集演绎得全面而细致，深刻而动情，体现了知青为国分忧的民族精神、艰苦奋斗的创业精神、无私奉献的主人翁精神、执着进取的时代精神，符合当今主流价值观的方向，值得弘扬和光大。知青故事也许纷繁芜杂，却直入人心，或令人振奋、或使人惋惜、或让人沉思、或给人激励。知青们通过口述和写作，梳理了人生，剖析了社会，看清了自己的过往来路，明白了什么该珍惜，什么该摒弃。也保存了知青的历史，弘扬了知青的精神，更懂得了要用开放和包容的心态面对飞速发展的世界，给子孙后代留下一份独有的精神遗产。所以知青们爱读自己的书，知青的家人和亲友爱读知青的书，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都爱读知青的书。由于广大知青的参与，2000年以来，知青文学在数量和质量上都形成了高潮。从作者群、受众群和作品的内容、思想看，知青文学是当之无愧的大众文学。 四、知青文学任重道远，寄希望于后人的超越 知青文学的发展与其他新生事物一样不是一帆风顺的。网络文学的兴起，传统文学遭遇了巨大的冲击。社会的快速演变和世界格局、地缘政治的不确定性都会构成新的挑战，党和国家对文学艺术也不断提出新要求，出台新指南。知青文学面临如何适应新时代新要求的问题。 恕我直言，现在知青图书的出版越来越难了。2015年前出版物审查尺度相对比较宽松，图书出版比较容易。之后尺度一年紧似一年。记得我和上研会领导一起跑出版社，一次次被拒之门外的经历实在不好受。有一次找到同样在黑龙江当过知青的某出版社领导，心想同样的经历会有同样的心声吧。没想到此翁一听说是知青题材，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连材料都不看，丢下一句话：不想为此丢了乌纱帽！我实在想不出是什么样的思维逻辑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的。 后来我慢慢想通了，国家为维护文化安全，引导正确的价值观，保护青少年身心健康，促进文化的健康发展，必须对出版物实行有效的管理。当然，国家的管理措施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受到国家和民族传统文化的影响，而我们的知青文学恰恰是土生土长的本土文学，哪能轻易摆脱中国式的“关怀”呢。同时，我也明白，经受严峻考验是任何事物发展中必然的经历。知青文学也必须这么一步步走向未来。知青文学任重道远。 在十几年的知青文学工作中也积累了一点点经验，与大家分享两个案例，也是我们自己的经历。 案例一：为了出版《山乡印记》，我们绞尽脑计。后来在资深出版人士的指点下，对图书简介作了修稿，只字不提“知青”和“上山下乡”，内容是农村工作者的心得体会，书名也改成《春歌秋韵》，不显山不漏水的竟然过关闯将，由团结出版社出版了！ 案例二：十八大后，习总书记对“中国梦”作了重要阐述，上研会不失时机地连续举办了“知青梦”报告会，我们把演讲者的故事和其他为实现梦想而奋力拼搏的知青励志故事合编成《放飞梦想》一书，完全符合党的宣传工作重点，由人民日报出版社顺利出版。 以上两个经历，说明我们必须深刻领会导党和国家对文学艺术的发展方向，主动适应国家对出版物管控的具体要求。希望不断有知青图书出版问世。 最后我想说，在参与知青工作中我遇到过一些对知青历史很感兴趣的年轻人，有的是知青二代、三代，有的是喜欢近现代史而欲了解更多知青历史的学生。尽管数量不多，但我很珍惜，每次都热情接待，有问必答，送给他们许多知青书籍。其中一位高中女生，成绩优异，聪慧过人，对爷爷奶奶辈经历的往事特别关注，假期里会自己跑到农场去体验生活，后来留学美国依然与知青们联系不断，给我的印象极深。我把她介绍给更多的知青朋友，大家经常与她线上线下地交流，我还引荐她认识好几位知青研究的权威人士。所做这些，只是希望这些年轻人能持续关注知青，在不影响学业的情况下，尽可能多的了解知青，走进知青的内心世界，有朝一日可以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并成为知青研究、知青文学的主力军。 我们必须承认，我们已经老了，谁也躲不过自然规律。我们的事业需要年轻人，希望在他们身上。 结束语 生活是文学艺术的源泉，越是五味杂陈的生活，越是能结出文学硕果。知青尝遍了甜酸苦辣涩，说是不堪回首，一旦回眸却是一片山花烂漫繁花似锦。 知青文学展现的是一代知青上山下乡这一庞大的主题，正确地总结与反思这一段历史，无疑是对国家记忆和社会记忆的助力，对中国当代文学发展一定会带来深远的影响。 著名的知青作家们开创了知青文学的天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我们感谢他们的努力，为他们喝彩。同时，我们也不应忽视为知青文学作出很大贡献的广大普通知青作者，为他们的文学实践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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