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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五千个日日夜夜——上海知青阿秀寻女记

时间:2015-06-22来源:上涨知青网 作者:毛祖蓉 点击:
编者按:上世纪九十年代,根据知青作家叶辛小说改编的电视连续剧《孽债》播放后,万人空巷,引起了强烈的社会反响。历史如长河般的流过了四十多年,回首沉思,在那个畸形的年代,最基本的人性,或被禁锢、或被扭曲、或与流氓罪论同。 2015年阳春3月,在云南

 

编者按:上世纪九十年代,根据知青作家叶辛小说改编的电视连续剧《孽债》播放后,万人空巷,引起了强烈的社会反响。历史如长河般的流过了四十多年,回首沉思,在那个畸形的年代,最基本的人性,或被禁锢、或被扭曲、或与“流氓罪”论同。
2015年阳春3月,在云南知青诸炳兴邀请的聚会上,我认识了阿秀。阿秀与我同龄,花甲之年的她,身材丰腴,脑后束着马尾辫,仍透着年轻时的风韵。她为这次聚会做东,我们对她表示谢意,而她却略含愧疚地说:“年轻时不懂事,干下了傻事,让你们见笑了!”
 一、骨肉分离
1970年6月,未满18岁的阿秀从上海来到西双版纳云南生产建设兵团某部。这里属热带雨林气候,天气炎热,半年旱季、半年雨季。旱季上山开荒砍坝、拖土基挑砖盖房;雨季开带挖穴抢种橡胶苗,劳动强度大,喝着盐巴汤。在艰苦的环境中,聪明活泼的阿秀,吃苦耐劳、积极上进,并加入了团组织,成了连队里出挑的女胶工。1973年,上海知青阿平调来这个连队,阿平身材高硕、脸庞俊朗,格外引人注目。阿秀对阿平一见倾心,日久生情,两人耐不住青春的萌动,偷吃了禁果。1974年3月21日,阿秀生下了一个女儿。当时,两人又惊又怕,不知如何是好!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兵团的知青连恋爱都不允许,何况未婚生育?结果,阿秀被劝其“退团”,阿平则受到记大过处分。 消息很快传到了上海。阿秀的母亲闻讯,心急如焚,食不甘味、夜不能寝,终于病倒。家人急忙拍来电报:“母病危速回沪”,并嘱孩子不能带回。接到电报,阿秀两头为难,如坐针毡。若不回去,怕见不到母亲最后一面;可是赶回家去,孩子怎么办?孩子要吃奶,边疆地区根本买不到奶粉。怎么办?怎么办!阿秀紧紧抱着孩子,泪水簌簌地流下,滴在孩子娇嫩的小脸蛋上。万般无奈下,阿秀只得忍痛将孩子送给西双版纳小勐养解放军142医院的外科护士长许美云。
半年后,阿秀从上海返回连队。一踏上这片红土地,阿秀与阿平就急着搭车转辗,翻山越岭,赶到百里之外的小勐养142医院,看望孩子。见到孩子养得白白胖胖,坐在小车里,会笑会各种表情,可爱极了!临走,许美云留给阿秀几张孩子的照片,并说今后随时能来看望。
谁知不久,当阿秀夫妇再次去探望孩子时,部队医院已人去楼空。

孩子见不到了,阿秀的心里如同被挖空了一样。每到傍晚,西双版纳美丽的晚霞在天边燃烧,阿秀则愁肠满肚,心焦如火。每到深夜,人们一天的劳累后进入梦乡,阿秀却总是清醒地听着勐龙河水的呜咽和凤尾竹在山风中的摇曳声。她从此落下了失眠症。

 1978年底,知青们开始大返城,阿秀夫妇携一双儿女回到了上海。从此,被送走的女儿“云山万重隔,音信千里绝”。

 二、寻找女儿

 “悲莫悲兮生别离”。

 回到上海生活渐渐安顿下来,然而,阿秀夫妇对孩子的思念之情,却与日俱增。每每想到被送掉的孩子,阿秀便心如刀割。她一直将女儿的照片放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随时能摸出来看看,这件大衣在卧室的衣架上,一挂几十年。“春去复秋来,相思几时歇”?

 

  1986年代,阿平出差去河南,阿秀嘱他想法打听孩子的下落。那年去看孩子时,曾听许美云的邻居说起,许的丈夫是河南甸县人。可是茫茫人海,寻找女儿如同大海捞针。

2009年,夫妇俩专程回到云南西双版纳小勐养,再次打听孩子的消息,只听说孩子巳随养父母离开了云南。

不久,阿平不幸染上脑炎,两个月后,在大雪纷飞的冬天,带着对女儿的深深思念离开了人世。此时2010年12月15日。

 21世纪互联网时代的到来,为阿秀寻找女儿提供了便利,她让儿子在网上刊登了寻人启事。此后,阿秀每天都上网,期待着有女儿的消息出现。2014年9月初,她在“上海知青网”读到“晚秋子歌”的博文《沙英不是“孽债”》,文中说的是一位云南女知青找到了分离30多年女儿的事情,便立马跟了帖:我也有一个亲生女儿,四十年前送给了当地部队医院的解放军,……

话说,昵称“晚秋子歌”的就是云南知青诸炳兴。看到阿秀的跟帖,有着古道热肠的诸炳兴,开始帮助阿秀一起寻找女儿。2014年9月30日凌晨,他在网上发表了《女儿,你在哪里?(1)》(共发了五集),随即,再将此文转至中央一台综合频道,《等着我》寻亲节目组汤识理总导演,争取媒体的帮助。于是,中央一台《等着我》节目组、公安部、志愿者及知青朋友、热心网友,组成了一张为阿秀寻找女儿的联络网,并从各种渠道提供信息与线索。

 2015年2月8日下午2:30,诸炳兴终于接到了一个信息:“老诸,许美云原藉昆明,现住河南信阳X县XX路X号。家里现有4个人……许美云73岁;杨清孝80岁;杨莉,女,40岁;陈某(杨莉女儿)19岁。”读到这里,诸炳兴激动不已。

为了进一步求证,诸炳兴将阿秀小女儿和杨莉的照片放在一起目测,两人脸相完全吻合;他再将两张照片合成后,请几位画家朋友目测,结果一致:这是一对亲姐妹。

杨莉就是阿秀的女儿应该无疑了。但是,杨莉的养父母愿意她们相认吗?杨莉能接受自己的亲生父母吗?阿秀在上海的儿女,会接受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姐姐吗?原本很平靜的两个家庭,还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问题?

 阿秀与女儿的相认,如同“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三、母女相见

2015年2月28日傍晩,天下着蒙蒙细雨,裹着重重的湿气,寒气袭人。

武宁路长途汽车站门口,一男子正与一位20来岁穿红色滑雪衫的姑娘和一位40来岁少妇一一握手,像老朋友见面互相寒暄。他们是诸炳兴、杨莉及其丈夫和女儿。就在这时,马路对面一辆白色奥迪车戛然而止,从车内急急下来阿秀连奔带跑,顾不上细看杨莉的脸庞,一下子从背后抱住她,扑到她肩上,放声恸哭,声嘶力竭地喊叫:“你是我女儿!是真的!我是你妈!是真的!……”40多年来,阿秀想要对女儿说的满腹话,此刻,除了眼泪和悲伤,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哭喊声直冲云天,它释放着一个母亲心中深藏了四十多年的思念和悔恨,哭喊声在冬日寂寥的夜空中久久盘旋!

 

四、拜谒先父

那夜,杨莉回到了上海的家,紧依着分别了40多年的亲身母亲,脫下内衣,坦露出洁白的玉体,让亲妈见证自己右肩上的胎痣。阿秀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肩,泪眼婆娑,她指着墙上丈夫的遗像,慢慢给女儿讲着当年的故事。

听着亲妈的讲述,杨莉止不住泪如雨下。

夜已深了,窗外的雨下大了,哗哗的雨线,抽打着窗棂,仿佛在敲击着阿秀母女彼此陌生而激动的心房。

3月5日元宵节,寒风凛冽,雨雪交加。

一家人早上吃完汤圆,杨莉夫妇携女儿,随母亲来到父亲安息的墓园。杨莉望着父亲墓碑上慈祥的脸庞,眼睛瞬间就模糊了。她用一块雪白的毛巾,细心地抹着父亲的遗像,然后将脸贴上去。她生怕因自己的突然到来,惊动已长眠的父亲,轻言细语地说:

“爸爸,我是您的大女儿小莉,今天带着您的女婿和外孙女一起看您来了!10天前才刚知道,你们才是我的亲生父母。也许我出生在那不该出生的年代,您和妈妈才无奈地将我送给了养父母。……

春寒料峭的墓园,风声萧瑟,雨雪淅沥,天地悲戚,落叶悉索,这或许是阿平在天之灵的回应?这或许是女儿呼唤爸爸的回音?

 五、谁该忏悔

 听完阿秀的叙述,我的神经被高度凝固了。一位母亲,为寻找女儿,从20岁走到了60多岁,这一万五千个日日夜夜,不知是如何度过的!

 

  当她得知了女儿的消息,又见到了她的照片,巴不得立即插翅飞到女儿身边。但又想,女儿对她是否能谅解?见到女儿如何面对?前思后想,充滿矛盾,纠结愁肠,心中忐忑不安。那些天常常梦中惊醒,泪湿枕巾。“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她后悔、她内疚、她要当着女儿的面,去深刻检讨自己,她甚至想去伺奉年老体衰的女儿养父母,以此感恩他们对女儿的养育之情。

40年后的母女相见,阿秀多想从此和女儿在一起,永不分离。“唯爱门前双树柳,枝枝叶叶不相离”。

 “血浓于水”,杨莉又何尝不想留在上海,回到生母的身边?3月6日上午10:45,杨莉乘机飞回河南,她含着悲喜参半的眼泪,向亲爱的母亲、弟妹一一道别:家里需要我。养父母含辛茹苦把我养大,恩重如山!如今两老年事已高,我一定要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饱受几十年骨肉分离之苦的阿秀,当年干的是“傻事”吗?如今该由她来忏悔吗?

不知谁来回答?不知谁能回答!  


(责任编辑: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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