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位于祖国边陲的北大荒垦区八五九农场东北部，有一个倾注了我们夫妻毕生心血和汗水的家庭农场－－圈河家庭农场。我和妻子林莉都是知青，1968年响应国家上山下乡的号召来到了北大荒。在生活艰苦、劳动繁重、道路泥泞、蚊虫遍布的环境里历练了十六年，没有返城。我们相扶相携，风雨同舟，又经过近30年的开发建设，使圈河家庭农场从一间荒原小屋，只有夫妻二人的开荒点，成长为一个自费开发荒原，现有耕地七千亩，湿地一千亩，林地四千亩，造木一百万株，大型农机十余台，配套农具四十余台件，年产商品粮三千余吨，固定职工十八名的现代化家庭农场。 我们的工作得到了国家人民的充分肯定，被授予全国十大种粮标兵，省劳动模范，总局劳动模范，省十大关爱标兵等光荣称号。 我们作为中国举办家庭农场的第一批实践者，感到很幸运：是我们赶上了中国改革开放的伟大时代；感到很自豪：是我们亲身参与了垦区农业现代化的历史进程。 从一九八四年胡耀邦总书记到垦区号召大力兴办家庭农场，我们二十余万个家庭农场从黑龙江垦区脱颖而出，组成垦区建设的细胞。这些细胞是健康的，充满活力的，能源源不断地造血，给垦区发展提供了不竭的动力，使北大荒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家庭农场从小到大，由弱到强的发展过程就是改革开放在垦区的缩影。我们依靠党的好政策，自筹资金，开荒种地，挖沟排水，修路建房。用滚雪球填大坑的方法，逐步配套了现代化农机装备，完善了农田基本建设。现在北大荒每年为国家提供350亿斤商品粮，有力地保障了内需和国家的粮食安全。 抚今追昔，我们深深感到这些成果的取得，是垦区二十余万个家庭农场在各级党委的正确领导下，打破大锅饭的经营方式，通过拼搏创新得来的。其中包括在脱胎换骨的改造中和改革的阵痛中逝去的成千上万个家庭农场。是党中央的好政策给了我们发展机遇，是北大荒锻炼出我们艰苦奋斗的精神，使我们克服重重困难，圆梦北大荒。 借此机会，我们要感谢胡耀邦总书记为代表的党中央和以赵清景为首的总局老干部，你们的明智决策避免了家庭农场胎死腹中；是邓小平的南巡讲话和刘文举局长一九九六年拍卖五荒的政策，避免了家庭农场少年夭折；是胡温新政和垦区现任领导的惠农政策，避免了家庭农场在经营上的崩溃破产；非常感谢一直在我们身边直接支持我们的李忠山刘相增等场领导；也包括给予磨难、使我们经风雨、更茁壮成长的领导；感谢我的家人和同仁，伴我度过了三十年难忘而又充实的人生。 几十年来，我们一直跋涉在求索的路上，现在我们终于走上了一条适于自己的路。家庭农场已把北大荒人自己家庭的幸福、个人的前途命运紧紧地和黑土地栓在了一起。 一．探 索 １．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前，垦区职工每人每月发工资35.2元。吃大锅饭造成出工不出力，干多干少干好干坏都一样。部分领导瞎指挥，使得农场浪费惊人。一九七四年冬，十队三百余名职工在四号地挖了一个冬天的排水沟，刨了几十个大小不一的坑，不够现在挖掘机干两小时。职工终年吃苦受累，年终决算亏多盈少是常事。 2.一九八三年实行了大包干。十队干得不错，两万亩地盈利100万，分现金30万。排在了总局一千多个生产队的前三位。职工发的奖金等于自己干十年的工资。但分钱时却吵了起来，分得少的人认为别人对他有偏见，分得多的认为自己干得好拿的还不够多，不满意。人人想方设法让自己多拿钱。升米恩，斗米仇。奖金并没有起到激励作用。大锅饭大包干，不能使每个人对黑土地的付出直接和收入挂勾，这不是科学发展模式。垦区可持续发展的模式在哪里？我们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和寻觅中…… ３.一九八四年，胡耀邦总书记来到北大荒。他冲破重重阻力，号召兴办家庭农场，我听后很振奋，感到机遇来了。因为我从1968年下乡后一直在基层工作，熟悉生产情况，积累了一定的种管经验。我相信外国人能办好家庭农场，中国人一定也能办好！我毅然辞去了三分场场长的公职，妻子林莉辞去了小学校长的职务，响应总书记的号召，率先承办家庭农场，我们要用另一种方式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体现对祖国对人民的忠诚。 ４.辞去公职在当年是天大的事。父母和家里的人都不同意，当时农场分场场长平均年龄在48岁左右，我算最年轻的，有十年的年龄优势。农场场长李忠山和农场书记李勋之很关心我，要我放弃辞职，保送我上柳河干校深造。人生走到了岔路口：是一步步走有稳定收入和地位的正路，还是试办家庭农场走充满风险可能下场惨败的“邪路”？ 我面临艰难的抉择。 ５.八五九农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成立。一九六四年发表《经营管理经验总结》，第一代北大荒人风餐露宿爬冰卧雪吃尽了苦头，有的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走了几十年的老路子也未能摆脱贫穷的根子，难道我们还要再穷下去吗？一种使命感促使北大荒第二代的我们产生了一腔豪情壮志：能为北大荒乃至中国农业趟出一条路，虽败尤荣！ 二．创 业 １.最初，开荒点始建在偏远的37队。当年承包了次生林2000亩，作了长期规划，打了防火道。没想到第二年政策变了，林地收回。这些林子在逐年的蚕食中，现在已荡然无存。这是第一次小小的挫折。 ２.大家都知道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我贷款5万元购进新的60推土机，铁牛55拖拉机各两台。在海青农村花1.4万元买东方红75拖拉机、大犁、重耙、轻耙、播种机、镇压器各一台，油罐一个。 ３.没有钱办不成事。为解决生产流动资金，我带领职工找零活干，冬天给二道河农场运沙子。当时住房四面透风，林莉在零下20多摄氏度的严寒中做饭，屋中水缸里的水冻成了冰砣，要用斧头砸开才能用，六个人睡在两米宽的土炕上，晚上必须喊着号子一起转身。生活虽然艰苦，几个职工挣到钱了，干得很开心。辛勤的付出得到了回报，一九八五年毛收入11万元。 ４.树梢大就招风。当时每个人工作一辈子才挣4万元多点，一年竟有收入超过11万，这让一些人心中甚是不爽。必须查帐弄清楚！农场分场生产队组成的三级查帐小分队精查细算，结果是找回了1万元，毛收入12万元。 ５.37队离农场场部70余公里。土路泥泞，上农场买个农具零件得走两天，因此队里的配件互拆成了惯例，自己新买的大犁被拆得七零八落，无法使用。还好，队长吕志中伸出了援手，设法又给弄回一台能用的。 ６.遭受非议。有人说“他在37队干家庭农场不知占了公家多少便宜！”本来我和队长吕志中约定：家庭农场给队里干零活，凡是一千元以下的不算帐，就当是义务劳动。但在中国羡慕嫉妒恨大有人在，人言可畏，解释不清，三十六计走为上，换个地方！于是，在1986年搬到别拉洪河边的荒草甸子里。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放眼望去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泥塘。别拉洪河是满语，意思是大水漫岗，河水一圈圈，又称圈河。当年开荒2000亩，盖了一间二四墙的小砖房，圈河家庭农场正式安营扎寨了。 三、坚 守 １.任何成绩的取得都不会是一帆风顺的。1987年春大豆播种后，豆苗长势喜人，可是好景不长，七月暴雨不断，平地水齐腰深，豆田成了一片汪洋。由于地势低洼，又没有排水设施，当年颗粒无收，全部绝产，这给了我当头一击。 ２.接连受挫。由于种地没有收成，断了资金来源，所以职工工资不能按时发放，这使得人心浮动。而当时轰轰烈烈的个体经济性社还是性资问题的讨论，更把家庭农场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不少人认为家庭农场挖了社会主义墙角，雇人是剥削工人的剩余价值。（后来有人提出雇人最多不能超过七人）。有人痛心疾首的呼号：必须搞垮家庭农场，防止一小撮人走资本主义邪路！在大气候影响下，队里包给职工的土地全部收回，由集体耕种，外出务工的必须回归原单位，改革尤如在锅里翻了一次饹饼，队里又开始吃大锅饭。而家庭农场更如非法组织，离开是职工的必然选择。寒流又袭击了我们。 ３.艰难时光。职工走了，我们夫妻每天与荒草为伍，与蚊虫为伴，吃野菜大酱，喝泡子里的死水，眼下看不到一丝希望。荒原上冷落萧条毫无生机，但这更坚定了我办好家庭农场的意志。我觉得要做成一件实事首先要有恒心，不能半途而废，困难也是机遇，破釜沉舟！这段时间我用分期付款的方式买了自走式康拜因1055，配套了收割台和粉碎器，保养维修了机车和农具。又深入荒原腹地查看地势地貌，谋划着将来的发展。由于过分操劳，居住环境恶劣，我得了角膜炎，每天红肿着眼睛在荒草地上穿梭。危难之中，一个原修配厂的青年技工周兴发下岗后来到了我这里，他是个多面手，帮我种管收，陪伴我度过了一段艰难时光。 ４.岁月轮回。到了1988年，十队吃大锅饭又亏损了，合在一起种地，起早贪黑干了一年，年底一决算，每人莫名其妙的挂了一身债，以至于有人想往外调走和迁回老家都不行。面对现状，1989年又开始分地，由各家自己承包土地耕种。这样家庭农场又能招到职工了，而有些人也自动来到了家庭农场工作。 ５.好景不长。1989年北京学潮事件后，1990年开展了二次社教，对家庭农场又开始了性资还是性社的大讨论。有的领导非正式宣布：要卡死家庭农场！种地的生产资料，油料，化肥，农药不给指标，自己想办法。每家只限种200亩，多种部分额外交钱。严酷现实使家庭农场被边缘化。其成员成了另类，不能入团入党，更不能提干。上交粮食不给现金，一律打白条。为了稳定职工队伍，尽快把粮食卖出去给职工发工资，我们不得不私自去地方寒葱沟粮库联系卖豆。路上被抓，解释分辨几句，有人马上拔出手枪吼了起来，险些把卖粮的职工抓进监狱。为了生计，职工第二次离开了，又翻了一次饹饼。 6.身陷谷底。我们夫妻俩又成了家庭农场的孤家寡人。当时我想，走家庭农场的路是我自己选择的，不论结局怎样我都认了，现在最需要的是坚持。因为坚持不一定成功，但不坚持肯定马上失败！由于身心疲惫，冒雨跑地号时挨了雨浇，我发起了低烧，查不出病情，在荒原小屋躺了三个多月不退烧，每天和老伴形影相吊，孤独寂寞像毒虫一样噬咬着我们的心。这段难忘的岁月是我人生的滑铁卢，但我们硬着头皮挺了过来。 ７.朋友相劝。当时同是知青的农场场长何宗泽找到我，看到我落魄的样子劝我说：“柏林，别折腾了，洗脚上岸吧，给你安排个付场长工作”。本地知名作家刘家祥写了一篇《家庭农场面面观》，作家和我探讨家庭农场还能办多久？他说：“大家都要散，你为什么还打晒场，盖房子，往里扔钱，这不打水漂了吗”？ 8.审时度势。要想干成事儿，不但要有吃苦耐劳的精神，还要时刻关心政局变动。我一直订了大量的报刋，认真学习，及时了解国家政策。我对当时政局的解读是：只要农户联产承包制度不变，城里个体工商户不取缔，改革开放的政策就不会变。如果变了，农村再吃大锅饭还得饿死人，而城里取消了工商个体户，大量的人没工作，社会不会稳定。看清了心里也有数了，家庭农场黄不了！我继续排水修路，搞农田基本建设，这些措施对以后的丰产丰收起到了关键作用。不让多种地，我就只种规定的200亩，精心管理，获得大丰收。其中100亩小麦产粮30吨，亩产600斤。在危机中我们圈河家庭农场的经营方针是八个字：积蓄力量，以待时机。 9.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1992年的春天，邓小平的南巡讲话如春风化雨，结束了家庭农场性资性社的争论，北大荒的家庭农场终于摘下了紧箍咒。分局领导张广勤，农场场长王道明大年三十来到我的家庭农场，传达邓小平南巡讲话精神，吃饭时室内温度零下18摄氏度，大家都穿着棉大衣，可心里却像燃着烈火一般。第二天，领导请来了中央电视台记者万玲，第一次对家庭农场作了正面报道。 10.南巡讲话和垦区各级领导的支持，给了我们极大的鼓舞，我们缷下了包袱，甩开膀子大干，撂荒地全种上了大豆。但好事多磨，地里有机质太多，虫灾大暴发，苗出的参差不齐，1993年又逢大旱，连续数月没下透雨，豆苗干的一片枯萎，中午不敢下地去看，怕看了着急上火。秋收时大豆只长了30公分高，机收上不了割台，只能雇人工割，亩产60公斤，又亏了。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庄稼不收年年种，韧的心志也是被逼无奈打磨出来的。 11.1994年，集两年的肥料，多年的地力，加上风调雨顺，大豆长到1.3米高，没有倒伏，丰收在望。可收割时气温骤降，收割机无法正常起动，康拜因手点上汽炉子预热发动机，没想到用油布从屋里引火时，火星落在麻袋上，引燃了放在屋里加满汽油的Ｘ100摩托车，情急之中我冒死把着火的摩托车扔了出来，压上棉被扑灭了火，万幸已烧着了塑料油管的摩托车油箱没爆炸，捡了一条命。 12.1996年垦区拍卖五荒，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新局面，引领着家庭农场进入良性发展的快车道。面对千载难逢的机遇，我认识到：家庭农场不发展没规模就留不住人才，栓不住人心，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发展发展再发展，一定要把家庭农场做大做强！于是动用亲朋好友一切关系，通过贷款、高息融资，多方筹集资金，购买30年五荒地5000亩，当年开荒、排水、围堰，1997年全部种上大豆。不料97年又发特大洪水，大部分家庭农场的五荒地处于河套地带，因此遭受灭顶之灾，地里一片汪洋，颗粒无收。所贷款付不起本息，信誉尽失，资金链断裂。这场大水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成千上万个想创大业的开发者悲壮地倒下，从此偃旗息鼓，再无力东山再起。我侥幸凭借精心打造的农田水利设施和种田经验，5000亩大豆地抗灾成功，多收入100多万元，还了贷款利息，保住了信誉，发展有了资金。 13.1998年，大城市工人大批下岗，为整个社会安定团结，农民必然要做出牺牲。大豆价格每斤由1.20元降到每斤0.7－0.8元，水稻最低降到了一元钱三斤，连续五年的低粮价，卖粮拿不到现金，资金周转困难。大部分家庭农场负债累累，奄奄一息，徘徊在破产的边缘。 14. 2003年，胡温新政，国家实行惠农政策，取消了农业税，对农民实行了三项直补。垦区的家庭农场经过三十年的摸索，二十年的坚守，成千上万个家庭农场的前仆后继，终于步入发展的快车道，北大荒垦区进入最好的发展时期。家庭农场在国家惠农政策的支持下，在以隋凤富为首的各级领导带领下，过上了好日子。我们家庭农场更新了农机具，年产粮豆二到三千吨，够装一列专列，解决城市两万余人的口粮。 15.植树造林，回报社会。圈河开垦的荒地，原是别拉洪河边的北大林子，在文革前后被砍伐殆尽（包括我在内，不少知青都参加了北大林子伐木）。后长的小树也被一遍遍的荒火烧得厄运难逃。在圈河建点时，四周一片荒草，没有一棵树。现在经过近三十年的植树造林，圈河周边是翠绿的林海，一片葱茏－－松树，核桃楸，黄菠萝，果树等各色树种挺拔秀美，红松已结松籽，山核桃、李子、葡萄、山里红挂满枝头。这都是我们圈河人每年累计栽种的。种树不容易，小树苗栽下后，要连续除草四五年，补苗三四遍，旱年用车拉水一棵棵的浇灌，还要常年派人管护。应该说每一棵树下都留下了我们从年轻到苍老的脚印。如今我在林海里漫步，呼吸着沁人肺腑的空气，一种紧迫感油然而生：我们已不再年轻！当年我们知青能伐树，如今更能种树，还要多种三大阔叶林，要保护好湿地，把北大荒原始风貌留给后人。要加高乌苏里江江堤，保护国土免受流失，要保护百年老橡树免遭砍伐，保护乌苏里江畔美丽风韵……有生之年，我们夫妻二人、国共转业官兵的后代，要为军旅文化，支青文化在北大荒扎根发展，为继承传统文化，移民文化，学习国外先进文化，为融合打造北大荒家庭农场的企业文化，生命不息，坚守不止！ (作者为黑龙江兵团佳木斯知青）  (责任编辑：铁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