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辰光

老辰光

当前位置: 首页 > 资讯 > 热点 >

留住我们共同的记忆

时间:2023-09-01来源:历史学报 作者:金光耀 教授 点击:
在2023年复旦大学历史学系、旅游学系、文物与博物馆学系、文史研究院毕业典礼致辞 各位2023届毕业生,和2020年、2021年、2022年毕业的同学们,大家下午好!首先,我祝贺2023届同学圆满完成学业,开启人生新篇章!也要祝贺并欢迎2020、2021、2022届同学回到母
 
 
在2023年复旦大学历史学系、旅游学系、文物与博物馆学系、文史研究院毕业典礼致辞
 
   各位2023届毕业生,和2020年、2021年、2022年毕业的同学们,大家下午好!首先,我祝贺2023届同学圆满完成学业,开启人生新篇章!也要祝贺并欢迎2020、2021、2022届同学回到母校参加毕业典礼!
 
   我是1982年本科毕业于本系的,那时没有毕业典礼。成为教师后,我参加过许多次毕业典礼,但像今天这样四世同堂的毕业典礼还是第一次。我想,这样的毕业典礼对我们参加的每一个人都有着特别的意味。
 
   今天我们四世同堂是因为共同经历了三年不寻常的岁月。在这三年中,同学们和老师们有很长时间无法走进教室面对面交流,通过网络在屏幕上讲课和听课成为新常态;在这三年中,无论是在校园还是小区,无论是在上海还是外地,我们都经历过数周甚至更长时间的“静默”;在这三年中,我们都有过网购,许多人还有过做志愿者的经历,最终一起见证了抗疫斗争的伟大胜利。在大上海保卫战宣告打赢后,去年年底我和同学们还经历了在网上举行的闭卷考试,因为同学们被要求考试期间必须打开话筒,所以不少正阳着的同学咳嗽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延续了整整两个小时。这是我三十多年教学生涯中前所未有的经历,是无法忘记的一幕。考试那天,我自己也是两条杠的当值“中队长”。
 
   终于,2023年的春天万物复苏,生机勃勃,转眼是小荷已露尖尖角的初夏了。我们的生活终于回归正常了。对此,我与大家一样感到兴奋。毕竟,我们卑微的要求就是正常的生活。
 
   接到系里让我在毕业典礼上给同学们致词的任务,我深感荣幸,也诚惶诚恐忐忑不安,我该讲些什么呢?诸位都经历了三年伟大的抗疫斗争,这是一段不寻常的经历,而我是一个从事历史教学和研究的教师,因此我想到了“让我们留住记忆”这个话题。这个话题也与我最近的所见所闻所思有关。
 
   回归正常生活后,去年此时随处可见的核酸检测亭不见了,核酸码、随申码、行程码下线了,动态清零、应检尽检、应隔尽隔等口号没有了。这是一件好事。前些天,我去外地的两座城市,与上海一样,也已看不见伟大抗疫斗争留下的痕迹,但在大街小巷中仍可看到许多疫情之前的标语口号。有一位学界同行,到乡村去做田野,在村庄中可以看见留在墙上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标语口号,但过去三年抗疫时的标语口号已无踪影了。刚才同学们的毕业感言中,疫情也没有在大家回望复旦岁月中出现。这就是说,过去三年的抗疫斗争,正在淡出我们的视野,正在被遗忘。作为一个历史学工作者,这一现象引起我的关注和思考。刚才许多老师在毕业寄语视频中都提到了过去三年不寻常的岁月,我希望我的思考能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他们的想法。
 
   一个人如果对越近的事情越容易忘记,越久远的事情反而记得越清楚,医生会说,这个人出现了衰老的症状。而我们对历史的记忆常常出现这样的现象。我们可以对几千年中华文明的历史源头如数家珍,说出许多个世界第一,但对刚过去的历史和身边的历史却茫然无知或沉默不语。就以我们今天所处的相辉堂来说,每一个复旦人的心中都会有对相辉堂的记忆,但在相辉堂发生过的许多事情已经不为大多数人所知,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譬如1980年前后,我们读本科时,李德伦、黄贻钧、陈燮阳等名家多次指挥交响乐团在此演奏,在大学生中播下了古典音乐的种子。这是一件可以在当代教育史和当代音乐史上留下的事情,但在《复旦大学百年纪事》上并无一字记载。如果我们经历过的人不记住,这件事就被遗忘了,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六十六年前的这个季节,相辉堂举行千人大会,我们历史系的前辈王造时教授叼着香烟在听围在他周围的师生们发言,在场的解放日报记者将这一景况定格在胶卷上,但校史中对此次大会也无记载,如果不是那张现场照片,几十年后此事也就消失了,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在复旦校史中,这样被遗忘或消失的人与事并不鲜见。翻译《共产党宣言》的老校长陈望道为复旦师生所景仰,今年更因为电影《望道》而为更多复旦学子所了解。陈望道先生是从1952年起担任复旦校长的,而从1954年起直到1965年底担任复旦大学党委书记的杨西光在今天的复旦校园中几乎已无人知晓了。2009年谷超豪先生荣获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学校开庆功会时,谷超豪先生说此刻他最想念两个人,一个是他的老师苏步青老校长,另一个就是当年的党委书记杨西光,因为他特别关心和支持包括谷超豪在内的青年教师的成长。如果不是谷先生提到,2009年的校园中已经没有人知道或想起杨西光书记了。
 
   我们还可以举复旦校歌为例。这首校歌是复旦人引以为豪的,因为它唱出了真正的大学精神。当今中国高校中复旦要称老三,肯定有不少高校不服。但就校歌而言,复旦说第一,恐怕没有其他高校敢来一争高下。但这首民国年间创作的校歌在1950年后便被忘却被埋没,半个多世纪在校园内无人知晓,直到百年校庆时被发掘出来取代1980年代的校歌,才重新在复旦人中广为传唱。
 
   我讲这些事是想说明,过去很容易消失,历史很容易出现空白;也想说明,只要我们努力,记忆就会留下,历史的空白就会减少。
 
   我们这一代从小就记住的列宁的一句名言是“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美国哲学家和诗人桑塔亚纳说过一句相似的话:“凡是忘记过去的人们,注定要重蹈覆辙。”这说明,忘记过去是人类很容易犯的错误。这当然有人本身的原因,如记忆力衰退,但更多的还是社会的原因。所以米兰昆德拉会说,记忆与遗忘的斗争,就是人与强权的斗争。
 
   过去三年我们经历的伟大的抗疫斗争,是当代中国历史的重要篇章,后世史家必将浓墨重彩地予以书写。我们作为亲历者,有责任有义务留下我们的记忆,不让以后的历史书写出现空白。
 
   在座的各位同学,有学历史的,也有学文博的和旅游的,但是留下记忆不仅仅关乎历史专业。担任过美国历史学会会长的卡尔.贝克尔的会长就职演说的题目是“人人都是他自己的历史学家”,他的意思是:人人都有关于过去的知识和记忆,并且以此指引自己的生活,从这个意义上说,每个人都是他自己的历史学家。去年封控静默期间,有一位学生对我说,我们也开始经历历史了。我为我们的学生有这样的历史认识而欣慰。
 
   我们的正史都从宏观视角切入,其弱点是单面性。而我们每个人从微观视角出发的个人记忆,一旦记录下来,就会融入社会的集体记忆中,就会使我们的历史叙述立体化,使我们的历史认识多元化,从而更接近历史的真相。而求真求实正是复旦人的精神气质。几天前,学校党委书记裘新在一个演讲中说,复旦师生有一种书生意气,喜欢较真,对真相刨根究底,对真知锲而不舍,对真理孜孜以求。留下记忆就是要对历史较真,去追求真理,去追求光。
 
   每一代人在人生旅途中都会有些特殊岁月成为这代人的标志。比如,我们在文革结束恢复高考后入学的被称为新三届,文革中66、67、68三届高中、初中毕业生因为上山下乡被称为老三届。网课三年的经历也会使你们有别于之前和之后的大学生,成为你们这一代的特殊记忆。
 
   这三年中,诸位有做志愿者的光荣,有静默的困顿,有网购的焦虑,也有取得抗疫胜利后的欢呼,希望你们不辜负不忘记这三年不寻常的岁月,留住你们,不,留住我们共同的记忆。
 
2023.6.13.
 
 作者简介:金光耀,复旦大学历史学系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近代对外关系史、中国当代史,著有《以公理争强权:顾维钧传》《陈纳德与飞虎队》《从望厦条约到克林顿访华:中美关系,1844-1996》(合著)《知青部落:黄山脚下的10000个上海人》(合著)等,主编有《顾维钧与中国外交》《北洋时期的中国外交》《个人生活史:1949-1978》等。
 

晓歌编辑 (责任编辑:晓歌)
顶一下
(0)
0%
踩一下
(0)
0%
------分隔线----------------------------
栏目列表
推荐内容
广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