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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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难忘的一天————赴漠河插队落户

时间:2017-03-11来源:中华知青总汇 作者:清心客 点击:
1969年的十月一日是国庆20周年,而且这一年又是什么九大胜利结束,法定了身体永远健康的人为接班人,全国大庆。那天不消说热闹异常,简直沸腾了。天安门大阅兵,伟大领袖挥巨手、亲密战友摇宝书,阅兵队伍雄赳赳气昂昂,苏修美帝,一切资本主义国家一定都吓


 

1969年的十月一日是国庆20周年,而且这一年又是什么九大胜利结束,法定了“身体永远健康”的人为接班人,全国大庆。那天不消说热闹异常,简直沸腾了。天安门大阅兵,伟大领袖挥巨手、亲密战友摇宝书,阅兵队伍雄赳赳气昂昂,苏修美帝,一切资本主义国家一定都吓得屁滚尿流。后来才知道,人家压根儿没把你当回儿事。那时我们的老百姓好像脑子都有点残,宁愿生活苦点烂点,也要一起瞎折腾瞎闹腾瞎起哄,多开心哪!

可是我开心不起来,我的父母开心不起来。天空虽然晴朗,我心情十分沉重,父母更是难别难舍。他们只能为我准备远行的行李。我们家就父亲一人工作,生活从来都很拮据,去边疆安家要带很多东西,要花钱买,我父母四处打听要什么带什么,怕我冻着冷着饿着。末了父亲抖抖嗖嗖拿出50元钱,让母亲缝在我的内衣里,让我不要用掉,万一打仗,告诫我不要称英雄冲到前头,叫我赶快买张火车票回家。我哭笑不得,但悲切难忍。这是我父母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钱,是他们挚爱的心哪。
十月六日,我忘不了的那一天,其实和我一起下乡的这一批人都没忘记那一天。我清楚地记得,上午,天空万里无云,气温十分宜人,我们出发的知青—我们从社会青年就在这一天一下子变成了知青,每个人都带着大红花,坐在公共汽车上,要在我们这个区的主要马路上游一圈。当局处心积虑,组织了区里的群众上街欢送、观看。这时,我们仿佛是出征的英雄,实际上却是被处理的城市累赘。后来很多研究知青问题的专家或非专家一致发现,“与资本主义复辟的你死我活斗争”已取得了胜利,运动中“无限忠诚,无限热爱,坚决拥护,誓死保卫,坚定不移,坚决斗争,勇往直前”的中学生,革命小将,渐渐都成了城市里无法安置却又是吃闲饭的多余青年,这场上山下乡的运动,就是让他们变成“知青”,分散到广阔天地中去继续他们的“革命生涯”。确实也只有“广阔天地”才能消化掉积累了这么多的城市无业人员。
街上节日的气氛尚未退净,到处红旗招展,鲜花飞舞,二十年大庆的标语依旧悬着,还增加了诸如“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革命青年志在四方,扎根农村扎根边疆”。 “上山下乡,改天换地,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标语。经过的马路,街道特地还布置了锣鼓、彩旗、口号。于是到处锣鼓喧天,口号阵阵,彩旗扬扬,煞是热闹。我们一起出发的伙伴们,那些年纪小点的,刚才还悲悲切切苦央央的样子,这时有了喜色,或许被这种场面感动了,一下子觉得自己很荣光,很自豪。
我望着车窗外欢送观望的人群在想,他们是欢欣还是庆幸,是期望还是观望,是可笑还是可悲!
我们是坐火车去,这个城市的火车站上人山人海,除了将行者,都是送别的亲友。车上车下,有笑的有哭的,有滔滔不绝的有默默无语的,有谆谆告诫的有频频祝安的。
送我的只有我老父亲和小弟弟,父亲快六十了,小弟弟才十三、四,一老一少站在站台上,神情黯然,看着我走进车厢,看着我探出车窗。父亲说不出什么话,我更是不知道说什么,或许父亲能说出的只有两个字“当心,当心”,我的回答也只有“晓得、晓得”两字。小弟也许只是好奇地看着纷乱的人群,看着这个没见过的场面,看着他这个不知要去向何方的哥哥。挥挥手,挥挥手,我也挥挥手,挥挥手……
忽然,人群骚动了起来,原来这个城市的领导来了,这些人可都是这场运动的名人,都是造反起的家,都是捍卫红司令的功臣,因为“九大”的成功,得意非凡,不知是真的欢送我们,还是想在上山下乡这件事上,显显摆,获得伟大领袖的颔首。他们走进车厢,和每一个人握手致意。我还探在窗口外,有人拉拉我,惊奇地说,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我根本没有转身,也不想转身,什么张呀姚呀王呀的,和我无关,和我有关的只是将要离别的老父和小弟。
火车终于“呜”的一声叫开,随着这一声汽笛,哭声骤起,“哇哇哇”的一片,甚是悲壮。正如古人《兵车行》中描写的:“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那时我真奇怪,一直说思想上的大革命这么成功,怎么在这里一下子就没有了“坚决响党的号召,革命青年志在四方,欢天喜地干革命”的那种伟人缔造出来的革命豪气呢?
这个场景至今在我耳根里储存着,快50年了,依然清晰。
2火车驶离了上海,一直往北、往北。

我想起木兰辞中的两句,“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我们中大部分的人没有出过远门,更别说出过关,坐在火车上怅望窗外,不由得让人感叹。从尚绿的江南,跨过长江,见的是一片秋黄;早晨醒来,远离了黄河,四处所见是一片枯黄;再往北,出了山海关,到了关外,那里连枯黄都落了,再往北,往北……
火车日夜不息地向北奔驰着。一起共赴边境的我们,渐渐地忘了分别之苦,恢复了年轻人原有的生气,从互不相识一下子变为了同伴。我们这拨人中,年龄有大的有小的,大的看起来已很成熟,有老练的、沉着的、娴静的,小的尚未褪去稚嫩,看得出天真、好奇、活跃。一个人饿了拿出了食品派分,其他的也都拿出各自的食,相互交流了起来。火车一路拉着我们往我们所去的地方驶去,离家乡越来越远,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而我们也已渐渐地融合了起来,像一个乌托邦团体,或者说像大家庭一样,已经生活在一起了,我们都知道,以后一直要生活在一起了。
我们坐的是专列,是专门送我们这伙去边境的列车。虽然我们没下过车,但出了关,望着窗外,明显地感到原野越来越萧瑟,气温越来越低寒。列车过了齐齐哈尔后驶入了大兴安岭,靠窗户的同伴看见车窗四周都覆盖着冰棱,有点儿吃惊,因为我们离家时候还穿的衬衣,这里已经看到了冰冻。大伙儿开始纷纷议论与我们休戚相关的气温。有的说零下3度,有的说零下10度,说着说着,不寒而栗,分明大家都已感觉到了飕飕寒意,虽然车厢里仍很暖和。
看,大森林,有人注视着窗外欢欣了起来,大森林的景象映照了整个车窗,绵延的山岭此起彼伏,色彩斑斓,让人赏心悦目。那时森林还没怎么被砍伐,铁路线两旁林木森森。松树,大伙儿都认识,虽然叶子还没全落,但是已经凋黄,搞大挺拔,让我们的人着实惊叹不已。待火车越过一大片桦树林,白花花的一片,让我们这些人真的惊呆了,从没见过这种景象,森林像被重重地涂抹了白色。漂白漂白的桦树,大部分的人都不认识,不知道叫啥树,只知道好看。那时我们还真没意识到往后的日子就和这些松树桦树啊、这森林啊、这山岭啊打交道了。
火车终于呼哧呼哧慢慢地停靠了下来,铁路到此为止。是晚上,车窗外白乎乎又黑乎乎的,白的是地上房顶上的雪,黑乎乎是夜,没什么照明。我们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反正火车不开了,我们都得下。车门打开,一股寒气直逼车厢,再也没有温和的环境了,我想。
大家纷纷换了衣服,实际上就是每个人套上了在知青办领的清一色的军棉大衣,一呼拉地全下了火车,乱哄哄地,不知方向不知干什么,像一群新兵。
接着我们被穿着黑棉衣黑棉裤、戴着狗皮还不知什么皮的帽子、操着浓重洪亮的东北话的人领着。我们被告知,这里是塔河,大兴安岭的塔河镇,我们得在这里住一晚,第二天坐汽车往漠河去,一天还到不了。
天哪,我们在火车上已坐了3天两夜了,还得2天。但是好像没人惊呼,可能是觉得已经在异乡了,哪儿都一样,由它去。
我们被分散领往了一个一个大木房子里头。每个个房间都有灯,虽不是很亮但都看得清。房间不小,门用棉布蒙好的,两边两排大炕,中间一道地墙。这地墙后来才知道叫地火龙,是通火道,取暖的。由于烧得少,屋子还不是很热,但比屋外要暖和多了。两排大炕可以睡十来个人。天已很晚,我们就爬上炕,盖着军棉大衣睡,可是炕上就席子,光光的,硬硬的,有点凉。与我们一路的两位下乡干部也在一个屋,他们有经验,说烧烧炕,找着了几块柴火塞进了炕洞点。费了好大劲才点着,有点儿烟,呛,但门闭着也不敢去开,怕寒气进来。炕还没热,大家都等不及了爬上去。半夜,睡在炕头的人叫了起来,烫!大家都呼啦地坐起,都感到了烧灼般的烫。炕头上的站起一看惊叫了起来,焦啦,见他那底下炕席已经焦糊了一圈。好险哪,幸好发现得早。“没把屁股烧焦吧,孙悟空就烧焦过”,那位矮个子的干部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将炕洞里没燃尽的木柴抽了出来,扔到了屋外。我们被热得发烫的炕折腾了一夜。
这是我们离开家乡后,在东北大兴安岭,中国的最北部地区渡过的第一个晚上。

03

塔河是大兴安岭北部的一个林区古镇,到呼玛县各个沿江公社都要经过这里,在这里换汽车。说是镇,其实没有什么街道,只是一片片一排排千篇一律的泥糊木房,和两旁并没有什么商店的砂土路。路、房顶和空地上已有了白白的积雪,积水处和路边的沟坎里都是硬实的冰。我们真正感到了寒意。
我们住的大概就是马车店。马车店前面的空地上,已停靠了许多辆军用卡车,有的有篷有的没篷。一伙伙的知青被安排上了车。车都是开往黑龙江边去的,但不是同一个地方,从黑龙江边的呼玛县,往上游的鸥浦、白银纳、金山、三卡、兴隆、兴安、北红、漠河。我们漠河最北最远。
几十辆军车,在清晨,辗着冰雪,隆隆隆又向北进发,真正驰向黑龙江边境去了。一辆接着一辆,很长很长的一串,十分壮观。
后来,据说有卫星的国家从天上发回的图片中惊奇地发现,中国方面向中苏边境上大量结集、输送军队,他们惊呼,中苏要发生大战了。这些结集输送的“军队”正是我们这些知青,一色的踢拖拉拖的军棉大衣。
我忽然想到“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这句歌词,我想,是不是让我们这批知青到黑龙江边疆去筑“血肉长城”呢?想着,很有点悲壮的感觉。
我们挤在没篷的军车上,任由汽车切切喳喳地辗着冰雪,穿行在茫茫无际的林海里。渐渐地渐渐地只剩下我们几辆车了。其他的车辆都在不同的道口与我们分道扬镳,折向他们各自的目的地。行驶在大森林里,新鲜好奇,也就一会儿的事。不久大家都感到了不适和难忍。军车,没坐的,都只能坐在车板上,坐得腰酸背痛,而冷,则更让人难以忍受。汽车疾驰着,寒风呼呼地往车斗里扑,我们将军大衣把整个脸都蒙住,还无济于事。
最难堪最让人受不了的还是憋尿。大家坐这样的车,都没经验,几个小时了,有的开始憋尿了,车不停,谁吱声呀,尤其女生。
不久就有女生忍耐不住了叫唤了起来,要停车,停车,司机哪能听得见呀!车还是一股劲地开呀开。这个女生慢慢抽泣了,一会儿竟嚎啕痛哭了起来。男生们开始哇哇乱叫,不知谁抓了一件什么东西敲打驾驶室的顶盖。汽车这才嘎的一声停了下来。大家也不管男女了,纷纷在路边急切地方便。那女生方便完,竟死活不肯上车,哭着吵着要回家。怎么可能,太幼稚了,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明白,虽然大家的心情和她都差不多。后来我才知道,她才刚过十六,是和她姐姐一起来的。十六岁,现在说起来未到法定年龄,应属于童工。
我现在算算,69届以后的几届初中毕业生,一片红地去了云南,黑龙江,内蒙古等我国最边远的边境上,绝大部分的年龄应该都在16到17岁之间。我不知道一直在研究知青问题的专家,有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或者统计过,那场上山下乡运动中,有多少未满18周岁就离开父母,奔赴边疆奔赴广阔天地里被接受再教育的知青。

04

我们在地理课上学中国地图—可惜一起下乡去的知青里面很多人还没学过地理,老师都会给我们讲,中国的版图是东到黄海西到帕米儿高原北到漠河南到曾母暗沙。还说中国的版图像只公鸡,公鸡的鸡冠就是漠河。我们的目的地就是漠河,我们从我们的城市达到漠河又是火车又是汽车整整走了5天。
漠河是大兴安岭山岭临着黑龙江边的一大片川地,我们到的地方,也就是我们要在那里生活劳动安家的地方正是靠在江边上的村子。我们发现,这里的村子很安静,这里的人们很安逸,并没有想象中的紧张、警惕,充满着时刻上战场献身的豪情,这里也根本闻不出半丝的硝烟味道。人们大多黑衣黑裤,翻皮兽帽,有的高大有的瘦小。他们非常热情但更是好奇地站在我们面前,仿佛我们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人。看着除了比他们干洁点,肤色嫩点,身子单薄点,其他并没有什么两样的南方城市青年,他们真不可想象,南方我们的家乡和这里他们的家乡,相差、相距有多大多远。
队长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头,很像电影中的老生产队长,他除了对我们呵呵笑外,还真为我们操了好多心。我们几个几个地被各个家里地方比较宽裕的老乡,领回了家去,暂时居住在他们空置的屋子,屋里有充足的劈材,可以把屋子烧得热热乎乎。老队长还让队里专门收拾了个房子作为我们知青食堂,材米油盐都是集体仓库里领取的,非常充足,并安排了一个会做饭的老头,为我们一天做三顿饭。为欢迎我们,老队长已让队里杀了一头猪,加上雪白的馒头,那天我们每个人都吃的嘴香肚涨,最能吃的,一顿竟吃了10个馒头,让这些好奇的老乡更好奇。
那时农村是集体经济形式,从公社到大队到生产队,生产队是最小的劳动集体,土地是集体的,生产资料是集体的,生产劳动所获都是集体的。全体生产队员集体劳动,分工分红,按劳分配。我们就这样加入他们这个我国最北的农业生产队,成为了与他们一样身份的新成员。
我们被安顿了下来,过了几天安逸的日子后,便开始了自食其力的插队落户生活。

 

(责任编辑: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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