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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郑加真先生:“我用生命为北大荒立传

时间:2021-12-04来源:黑龙江日报 作者:贾宏图/金贵林摄影 点击:
风雪呼啸的北大荒,忽然宁静了。一个如寒风般冷冰的消息让千万个北大荒人心情沉重,默默地低下了头,由衷地悼念就在前些天(11月24日)去世的九十二岁的郑加真先生。 北大荒谁人不仰郑加真?这位老战士数以百万字的血泪铸成的文学作品,刻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

 
风雪呼啸的北大荒,忽然宁静了。一个如寒风般冷冰的消息让千万个北大荒人心情沉重,默默地低下了头,由衷地悼念就在前些天(11月24日)去世的九十二岁的郑加真先生。
北大荒谁人不仰郑加真?这位老战士数以百万字的血泪铸成的文学作品,刻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如金子般闪烁光彩;他培养扶植的一代代作家,成了中国文坛上如金色的田野上收获的铁军,他们中有知青,也有第三代北大荒人。
《将军与北大荒人》《北大荒移民录》《中国东北角》《北大荒六十年》……在郑加真先生的这些文字中,我们看到北大荒精神如何星火燎原般成为一种精神力量的源泉,我们更清楚地看到,郑加真记录每一场改天换地的战斗和每个叫荒原变粮仓的英雄,是怎样构建了北大荒的精神图谱。作为北大荒精神的发掘者、实践者和传扬者,他将与北大荒精神和北大荒精神塑造的英雄一样永存。
记得我在《人民日报》2010年9月3日发表了一篇弘扬北大荒精神和北大荒现代化建设的报告文学《仰视你,北大荒》,评论家李炳银著文赞扬:“在读了贾宏图《仰视你,北大荒》之后,我对贾宏图也再一次有了一种‘仰视’!”我回复评论说:“以郑加真先生为代表的北大荒三代作家的丰厚的作品,就是这篇文章的初稿,我的作用是综合和提升。”我这样说,不是谦虚,而是事实,真正值得仰视的应该是郑加真先生。
我第一次见郑先生大概在1972年,当时我在《兵团战士报》当记者。那时候下面来了通讯员,常来我们的宿舍“找宿”,16团的姜昆,还在我的床上挤过呢!那天听说五师宣传科的老郑也要来我们宿舍借住。就是郑加真吧?我的眼前一亮。那时他的长篇小说《江畔朝阳》正火遍全国。当然也是我们北大荒知青抢读的作品。
应该说,郑先生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著名作家,他笑容可掬地望着我,很可亲的样子。我有点紧张,像中学生一样问他,《江畔朝阳》是怎么写的等问题。他摆了摆手,不肯多说。我要给他打水洗脚,他谢绝了。第二天我起床时,他已经走了。
再见面时,是十七八年后,我调到省作家协会当头儿,郑先生是兼职的副主席,在每年的例会上,都能见上一面。他还是那么谦和儒雅,只是额头更大头发见疏。
这期间,我不断收到或看到郑先生的新作,都是关于北大荒历史的纪实文学。2007年春天,我们还一起在上海搞过新书签售活动,我的《我们的故事》受到知青的欢迎,而郑先生的《北大荒六十年》有更广泛的影响,当时《文汇报》《北京周报》等十多家报刊和网站都做了报道。
我曾说过,郑加真是北大荒的“文学教父”,我们这些知青作家,如张抗抗、梁晓声、肖复兴等,北大荒的第二代作家常新港、王左鸿、王凤麟、赵国春等,还有第三代作家宋晓玲、王军等,哪一个没得到他的帮助,哪一个没受到他的影响!我还说过,郑加真是北大荒文坛上的“常青树”,他们那一代上个世纪50年代部队转业到北大荒的作家,如创作《雁飞塞北》的林予等好几位先生早已去世,而多数人也不再动笔了,只有郑加真还在写,已进耄耋还在写,因文学上的突出贡献,他被省委宣传部和省农垦总局都授予“终身成就奖”,在北大荒垦区,只有他一人!
郑先生自己说:“几十年来,为北大荒写作已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不写作,生命就不能延伸,生活就没有意义;几十年来,我用生命为北大荒写传,在那片黑土地上我留下了自己无愧的生命之旅。”
据北大荒女作家刘红艳创作的郑加真传记中说,作为文学少年的郑加真最早的作品,是1947年4月号的上海《家》杂志上登载的叙事诗《母亲的话》。当时他正在上海京沪中学读书,他是那所知名中学的《嘤鸣》墙报主编之一。
郑加真1929年出生在浙江温州一个山村里,父亲是个有文化追求的青年,自幼勤奋好学,后考入国立温州中学,成为全村的“状元”,毕业后到上海谋生,这样郑加真就有了在上海读书的机会,1949年,郑加真考入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复旦大学的第一批新生。
1950年,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尽管身为独生子是可以不报名的,但是郑加真觉得自己应该挺身而出,和同宿舍的五六个同学一起报了名。



 
1951年7月,他和7名同学被分配到中朝联合空军司令部,开赴安东,然后又跟随志愿军空军司令员刘震秘密进入朝鲜,他们在一个叫鹤峰洞的小山村落脚。在这里郑加真开始了空军司令部通讯处参谋的战斗生涯。他们躲过美军飞机的轰炸和特务的跟踪,为自己的战鹰提供通讯服务。一年后,他又被调回北京的空军总部,在空军通讯处当参谋,连续两年获三等功,加入共产党,1955年被授衔中尉,第二年又晋升为上尉。他还收获了爱情,因办墙报与通讯处新来的见习参谋重庆姑娘刘安一相识、相恋,她喜欢他的书卷气,他爱她的热情美丽,还写一手好字。他向她表达爱意的方式,是以她为原形写了一篇小说《墙报委员》,他向她赠送的第一份礼物是一部苏联小说《远离莫斯科的地方》。


 
这一切似乎都带有寓言性。因为刘安一字写得好,她成了郑加真一辈子的文学助手和第一读者,他的所有文稿,几乎都是妻子刘安一帮他抄写,晚年她学会了用电脑打字,成就了郑加真的著作等身。在他向她赠送《远离莫斯科的地方》不久,郑加真真的来到了远离北京的遥远的地方——北大荒,两年后刘安一也踏上了开发北大荒的征程。
1958年3月20日清晨,拉着空军司令部转业官兵的列车驰出北京前门车站向北进发。四天后,郑加真在完达山下的八五六农场原来犯人住过的两间草房里开始了他的刀耕火种的垦荒生活。他努力表现自己积极的劳动态度,在秋收时,过分用力的镰刀在他的小腿肚子上砍出了小孩嘴一样的刀口。在养伤时,这位激情燃烧的复旦才子,完成了他在北大荒的处女作,发表在1958年第17期《新观察》上的纪实文学《向地球开战——我们在密山的生活》。
后来他被调到虎林办《北大荒文艺》,这时他和从北京下放的大文化人聂绀弩、丁聪等成了患难与共的同事……在他们影响下,在个人命运起伏跌宕和家庭的颠沛流离中,他始终高举文学的火炬,既点亮自己,又照亮了别人,在绝境苦寒中创作了记录北大荒从荒芜走向富足的史诗,也创造了自己精彩的人生。
1960年省文联专门派人来垦区网罗人才,郑加真榜上有名,作家符宗涛、王忠瑜、杨昉、王观泉,画家晁楣、张作良等十多个人都被调到了省文联。
省委组织部来了电报,限期郑加真到省城报到。郑加真拿着电报去找垦区主管文化的宣传部副部长郑亢行,要在调令签字的那一刻,郑亢行感叹道:“你们都走了,北大荒的文化谁来干呀!”本来去意就不坚决的郑加真说:“那我就再呆一段时间吧!”
可这一呆就是五十年,就是一辈子!郑加真再也没离开北大荒一步。有人说:“郑加真没走,为垦区的文化艺术的发展留下了一颗火种。”
至生命的最后郑加真还认为他这一生的两个重要选择的正确性,一是从北京到北大荒,二是扎根北大荒不进省城。因为,他一直认为生活是创作的源泉,接地气的生活,为他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创作素材,他写不尽,用不完。就在灾害最严重的1960年,郑加真到牡丹江垦区的青年垦荒队深入生活,写出了长篇纪实文学《战斗在北大荒》和副产品《小北大荒人》,在上海儿童出版社出版后受到读者的广泛好评。
1962年初冬,郑加真和妻子都调入由牡丹江垦区和合江垦区合并而成的东北农垦总局的宣传部,他主管文化工作,刘安一负责统战和内勤,他们在佳木斯有了安定的家。可郑加真又主动要求到青年农场代职,担任生产队的副指导员。他一直坚信:“搞创作,生活积累很重要。”他和当年北京青年垦荒队的队长杨华同吃同住同劳动,酝酿着以他为原型的长篇小说《黑龙江畔》。1964年初郑加真完成了这部小说二十五六万字的初稿,立刻被来组稿的上海文艺出版社的编辑看中。1965年夏秋之际,出版社为郑加真请了创作假,到上海改稿。等已经完成的书稿清样送领导审阅时,文革爆发了,郑加真殚精竭虑、精心创作的《黑龙江畔》被遗弃在了出版社的仓库。
 
随着东北农垦总局的撤销,1969年郑加真全家四口从佳木斯辗转千里落户在嫩江畔的一个生产连队,郑加真担任了七连的副连长,刘安一任女工班长。在那个最严寒的冬季,他们一家住进潮湿阴冷得室温只有零下的一间土房。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郑加真被调到黑龙江农垦总局担任宣传部副部长兼史志办主任。在别人看来是个闲差的地方,他把凉板凳坐热了。他主持了垦区三级修志队伍,历时十载,七易其稿,形成在全国被评为一等奖的黑龙江省首部《国营农场志》,被称为“北大荒的司马迁”。
至此,已功莫大焉。但郑加真利用十年积累了大批宝贵的北大荒开发史料,完成了他一生最重要的著作“北大荒反思三部曲”:《北大荒移民录》、《中国东北角》系列(苏醒、磨炼、崛起)和《北大荒六十年》。为此,郑加真又用了十年的时间。国内外媒体对“三部曲”好评如潮,总局领导和老北大荒人的评价是:“这是一部反映北大荒60年开发建设的史书,百万大军开发北大荒的历史画卷;这是一部新中国历史和当代农垦史的缩影,也是一个北大荒特色文化的精品巨制,是留给北大荒后人的精神财富。”
因为要写《仰视你,北大荒》,我通读了这三部书,其感受正如法国作家巴尔扎克所言:“文学是事实与灵魂相吻合后的再现。”
郑加真一直是位低调的作家,说到他在文学上的成就,他只有这句朴素的话:“感谢北大荒的生活,给了我丰富多彩、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才使我有了创作冲动,有了可以艺术加工的丰厚的素材。”


 
我以为尽管郑先生在自己的简历中没有提到《江畔朝阳》这部作品,但我仍然认为此著为郑先生的重要作品之一,因为它毕竟是特殊年代出版又有广泛读者的作品;没有《江畔朝阳》就没有后来的“反思三部曲”,也不会有《北大荒流人图》。《江畔朝阳》所提供的经验和教训,对郑先生自己,对所有作家都有意义。
郑加真是一位与时代同行、与人民同心的作家,他遵从“生活是创作源泉”的创作思想。新时期,他又回归了自己的本质,那就是他最喜欢的巴金先生的“说真话”。他的作品从实际出发,遵从自己的内心感受。他为自己的文学定位是“用生命为北大荒立传”。他是北大荒人民忠诚的歌者。他是这片土地从大荒原变成大粮仓的建设者,也是和粮食一样重要的北大荒文化和精神的建设者。
 
在漫天飞雪的冬天郑老走了,他的传人们将高举着北大荒精神旗帜,去迎接更瑰丽多彩的春天!
 
(图片由金贵林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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