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走了
来源:主健 作者:朱健 时间:2025-10-25 点击:

2025年9月13号,妈妈走了。
妈妈走时实现了她生前的意愿,没有痛苦,没有打搅任何人,轻轻地走了。
九十二岁的妈妈患阿尔茨海默症多年,我心里早已做好了离别的准备。但妈妈真的走后,我的心里却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失落。
原本我正在收集上海圣约翰大学第17位学子的素材。但写作的一切动力,在惆怅的情绪下彻底熄火了。大脑所有的空间,争先恐后涌进的都是妈妈的身影和回忆。
妈妈是新中国第一代知识女性,1951年从上海参军到新疆八一钢铁厂,工作了一辈子。
记录妈妈的经历,记录她的点点滴滴,就会折射出了新中国第一代创业者的身影,还有那激情燃烧的岁月。
1951年6月,妈妈十七岁,她的弟弟十四岁。他们听说上海正在征召解放军。那个年代,参军是热血青年最时尚的荣耀。
姐弟俩从苏州跑到了上海。在上海人民广场旁边,西藏中路的远东饭店,他们找到了上海征兵办,要求报名参加解放军。
青春期的热血少年,是无畏的,他们不仅虚报了年龄,还无情地瞒着外公外婆,穿上了军装,坐着军用敞篷大卡车,一路西去,一路颠簸,奔向了新疆。
由于当时的新疆,还没有通火车,也没有像样的公路。加之,新疆境内乌斯满叛匪仍然很猖獗,而且叛匪都是骑兵,彪悍凶狠。
新疆军区对这批上海兵极为重视,特地为每辆军用卡车,都配备了一个班全副武装的老兵,专门护送这些上海来的新兵。
所以,军车从上海开到迪化(今乌鲁木齐),整整用了35天。
先遣队一共有300多名战士,妈妈是先遣队里唯一的一个女兵。
先遣队长是老红军何光吉。何队长给新战士们训勉动员说,我们这支部队在延安是八路军359旅,司令员是王震。现在,王司令要带领我们,在新疆建设一个现代化的3万吨钢铁厂(当时全国钢产量15.8万吨)。
钢铁厂建成之后,你们就是共和囯钢铁建设的英雄!妈妈听了何队长的动员和描绘的愿景,激动得热血沸腾。
从此,妈妈就开启了为八钢奉献一生的人生经历。
具有百年历史的上海远东饭店,坐落在上海西藏中路,1951年妈妈就在这里参军去了新疆。
女兵妈妈
妈妈说,她在先遣队工作不久,就遇到了人生第一次特别的经历。
妈妈,遇到了什么样的特别经历呢?
先遣队的一部分工作,就是接收、搬运从全国各地运来的建设钢铁厂的物资。
所以,每天都有卸不完的车、卸不完的货,人手非常紧张。
一天,何队长严肃地对妈妈说,先遣队接收了四十个"反革命"。以后,这些人都由你管,由你给他们分配装卸搬运工作。
妈妈听了之后,心里十分紧张,甚至还有一丝恐惧和害怕。心想这四十个“反革命”,四十个坏人,她一个女兵怎么能管得住呢?
原来解放初期,内地省市开始了“镇反”运动。王震司令员给内地省份的领导说,有些喝过“墨水”,只是嘴巴乱说的“反革命”,你们就别毙了!
把他们都给我管好了,我在新疆建工厂,缺人手,更缺喝过“墨水”的人。
这四十个"反革命",就是王震司令员将内地省市的“刀下鬼”,讨要到新疆。把他们送到了八一钢铁厂的建设战场,弥补极缺的劳动力。
何队长把这四十个“反革命”交给妈妈管理后。几天下来,这四十个"反革命"的举止和行为,彻底颠覆了妈妈的恐惧、害怕和担忧。
他们不仅十分老实和听话,而且还十分斯文和礼貌。
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只要送建设物资的卡车一到,妈妈一吹哨子,他们就立马上工了,迅速开始卸货,搬运物资,
而且,稍重的物资,他们从来不让妈妈参与搬运。
后来,妈妈和他们熟悉了,才知道,这四十个"反革命",许多都在国外留学过,有些还是大学的教授。
他们的罪名,妈妈都是第一次听到,而且这些罪名都特别稀奇古怪,甚至都带有洋味:
反苏先锋、托派分子、第五纵队、英美特务。
这四十个“反革命”中,有一个机械学的教授,他非常聪明,动手做了两个“吊葫芦”,和简易的移动轨道。就这么两招,却大大节省了体力,提高了装卸搬运的效率。
由于建设物资太多,原来的摆放是无序的。一个留英的数学教授用统筹学的原理,提出了按照物资最合理的进出动线,将各类物资分类摆放,提高物资进出效率的建议。
这些举措和建议,让妈妈对这四十个“反革命”和坏人,也由一开始的恐惧和害怕,变成了深深的同情和敬佩!
内地“镇反”结束后,王震司令员就把这四十个“反革命”,调配到了新疆水利厅、新疆煤炭厅、新疆冶金局,还有新创办的八一农学院、新疆工学院。
日后,他们都成为了这些厅局的骨干、院校的专家和教授。他们用知识和学问建设了新疆。
多年来,妈妈一直感慨地说,她太敬佩王震司令员了。在“镇反"的特殊时段,司令员那颗外表坚强的钢铁之心,蕴藏着善良悲悯的胸襟。是他这种担当和义举,保护了这四十个有本事的好人,没让他们成为冤死的鬼!
妈妈说,王震司令员这种担当和义举,不是每一个领导敢想的,更谈不上敢做的!
妈妈这段特殊的经历,早已被人遗忘了。但鲜活的历史往往不在宏大的叙事之中,而在如烟的岁月细节中!
妈妈和女兵战友们充满了自信、阳光、芳华的一代年轻军人。
在先遣队妈妈还有一项工作,就是油料管理。当时,没有自动加油泵。给军车加汽油时,都是将皮管塞进油桶里,然后用嘴吸出第一口油,才能将油桶里的汽油加到汽车里。
一天,她正低着头嘴里含着皮管,准备给军车加汽油时。听到有人在说话,她抬头一看,原来是军工部杨一青政委(八钢筹备组副组长)陪着王震司令员(八钢筹备组组长)。
王震司令员见是一个女兵,非常和蔼可亲地问妈妈是从哪里入伍的。妈妈回答说,她是苏州人,从上海入伍。
王震司令员听了妈妈回答,诙谐地说,是“江南之花”啊!
然后,王震司令员对陪同他的杨一青政委说,老杨啊,给我们的"江南之花",多配一套棉军装吧!
妈妈说,那一刻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棉军装实在是太脏了,太油渍兮兮,太丢人了!
原来妈妈的棉军装外面浸满了汽油,加上装卸石灰、煤炭时,与汽油粘混在了一起,像是加了一层油布。
作为一个女兵,在司令员面前,她真的是狼狈不堪,无地自容!
妈妈的棉军装,为什么会显得如此狼狈呢?
原来,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将钢铁生产放在了强国的高度。
为了强国的目标,新疆军区规定,全疆二十万官兵,军官带头,每一个军人都由原来一年两套单军装,减少为一套。由原来两年一套的棉军装,减少为三年一套棉军装。
并且,军装不做领子和口袋。
省下的军装钱,统筹为“钢铁建设基金”。
所以,妈妈与所有的军人都一样,三年才有一套棉军装,根本没有换洗的棉军装,只有每天穿着这套油渍兮兮的棉军装。
今天,再回看这段二十万官兵,人人都参与的“节衣”、“割袍”的历史,真的让人敬佩不已!
爸爸和妈妈,是在八钢恋爱结婚的。
1950年,爸爸从复旦大学新闻系参加了解放军华东空军,他是华东空军航校优秀的飞行学员。但因为家庭出身是资本家,被政治标准“淘汰”了。
被“淘汰”后的父亲,在失落和沮丧中,为了证明自己的“红心和热血”,主动申请到艰苦的新疆军区,接受组织的考验。
1952年,作为被华东空军“淘汰”的飞行学员,爸爸被王震司令员要到了八一钢铁厂。
关于爸爸和妈妈作为新中国第一代的建设者,他们忘我奉献、一心为公的经历,妈妈给我讲了很多、很多。
妈妈说,她生我的当天还在发放建设材料。而爸爸作为炼铁高炉的值班长,已经连续半个月每天守着炼铁高炉,没有回家了。
晚上,妈妈肚子疼了之后,自己一步一步挪到了八钢医院,一到医院当场就生下了我。
医院的领导章辩是一位老八路,她是我们八一钢铁厂黄沙老厂长的爱人,也是全厂职工最爱戴的知心大姐。她给一个护士说,快去到炼铁高炉把值班长朱甘泉叫来,他爱人生孩子了!
爸爸穿了一身油兮兮、破破烂烂的棉军装,从炼铁高炉跑到医院后,章辩以老大姐的口吻,对还在气喘吁吁的爸爸说,你只知道炼铁,你爱人生孩子你都不管吗?有你这样当丈夫的吗?
然后,老大姐又对爸爸说,快去给朱惠琴搞一点吃的。
此时,爸爸才反应过来,但是晚上部队大食堂哪里有饭啊!爸爸又赶到了军人服务社,敲开大门,买了一包饼干,算是妈妈产后的营养餐。
为了这件事,妈妈嘴上“记恨”了爸爸一辈子。说爸爸不仅不陪她去医院生孩子,而且连一口热稀饭也没有,更不要说喝一口鸡汤了,拿一包饼干,就把她打发了。
爸爸为这事,也内疚了一辈子。
爸爸去世后,妈妈再说起这段经历时,每一个字都包含着对爸爸深深的怀念。
妈妈说,其实你爸爸非常不容易!一个复旦大学生,本来是空军优秀的学员,因为家庭出身是资本家就被“淘汰”了。他是带着沉重的政治“十字架”,拼了命在向组织证明自己。
妈妈说,实际上我永远忘不了,你爸买的那包饼干,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的饼干!
以今天的社会风气和眼光看,这些事都是不可思议的!
甚至,会认为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傻瓜”呢?但爸爸妈妈他们那一代人,就是这样的“傻瓜”!
1949年,爸爸在复旦大学新闻系就读
爸爸这位复旦大学学子,当时是八钢炼铁高炉的值班长。三年一套的棉军装,早已穿得脏兮兮、破烂烂。这就是爸爸忘我奉献的真实写照。

爸爸和炼铁高炉的战友们鏖战后夺得光荣红旗,那艰苦的场景一览无遗
八钢建厂初期,还没有自来水。父辈们,只有到头屯河里去砸冰,解决饮水的问题
妈妈曾经给我说,他们当时是多么的纯洁和理想,上级的任何号召,他们都是不加思索地坚决响应!
1962年,八一钢铁厂全体官兵已经集体转业七年了。
一天,妈妈作为党员听了上级文件的传达:苏联将抗美援朝提供的军火,作为中国的债务,逼中国还债。周恩来总理已经带头捐款,拿去偿还苏联的债务了。
上级号召,党员和干部要积极捐款,替国家还债。
妈妈听了报告后,就跟爸爸商量,想把他们为了一个心灵的目标,存了整整七年的一千块钱,捐出来替国家去还债。
妈妈爸爸心灵的目标是什么呢?
五六十年代,由于新疆路途太遥远,交通十分落后,回一趟内地都要二十天以上。妈妈他们那一代的创业者,这些远离故乡、身处祖国边疆的“异乡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心灵目标:
一定要带着孩子们回一趟故乡(也称老家)探亲认祖!这是深深的乡恋,也是无尽的乡愁和精神寄托!
爸爸妈妈也是如此!
妈妈说,当她和爸爸把一千元捐了之后。白天,她和爸爸的名字在捐款的光荣榜上。晚上,她就偷偷地抹泪,哭了好几个晚上。
一想起回上海探亲的钱没了,她心里就十分的难受,眼泪就会流下来!
这可是省吃俭用积攒了七年的心血,也是七年的精神寄托!
现在,这一切都没了……
而且,还是她自己亲手完成的!
这惜疼的泪,只能咽到自己的肚子里......
想想,当时一个鸡蛋六分钱,一斤白菜四分钱。那时一千元的含金量,是什么概念呀?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概括妈妈他们这一代人。但是,却始终找不到更准确的语言和文字,完整地描述这一代人!
妈妈他们那一代人的共性是:
一辈子讲奉献,在艰苦的生活中,还要省吃俭用。国家主人翁的意识融凝到了每一个细胞,他们真的是吃着玉米面,操着国家的心!
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国家的主人!
在艰苦奋斗、忘我奉献方面,爸爸妈妈与他们那一代人都有着共性。
但爸爸作为复旦大学学子和妈妈这个江南女性,又与绝大多数北方农民出身的同事和战友,在现代观念上还是有很大差异的。
这种差异,一旦遇到“革命”的运动,必然会遭到飞来的横祸!
爸爸妈妈他们有一张照片,曾伴随了他们的一生。照片记载了他们青春飞扬,也招来了“革命”的横祸,和晚年对青春的追思和怀念。
那一年八钢全体官兵集体转业了。“八一”放假一天,以这种特殊的方式集体告别军人生涯。
爸爸向妈妈提议,“八一”我们去游泳吧!如此青春活力的建议,妈妈开心死了!爸爸还约上了一起从上海参军的大学生伍怡彤叔叔。
游泳,现在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体育运动和生活方式。但在七十年前的新疆,那是天方夜谭!
新疆不仅没有一个游泳场所,最主要的是新疆是少数民族穆斯林地区。加之,八钢绝大多数职工,参军前又都是北方贫苦的农民,他们仍然很封建。在他们眼里男女一起游泳,就是伤风败俗,就是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
爸爸和伍叔叔穿着标准的泳裤,妈妈穿着时尚的泳衣,在头屯河上游一个冰雪融化形成的原生态湖泊,开心洒脱地畅游。
这一刻,他们张扬了个性,放飞了青春,放飞了自我。三个洋溢着青春的年轻人,开心地约定:
五年后的探亲假,一起回上海,一起在黄浦江畅游。
爸爸以自拍的方式,留下了这宝贵难忘的青春瞬间!
照片洗出来之后,爸爸妈妈和伍叔叔都非常得意,特别是妈妈青春飘洒着美丽。许多同事和朋友,看了都羡慕不已。

可谁知道,这张照片日后竟成了妈妈劫难的导火索!
八一钢铁厂官兵集体转业后,大家不用统一穿军装了。
妈妈作为江南女子,天生丽质。她也喜欢美丽漂亮,始终烫着时尚的头发。再普通的衣服,也要穿得干干净净、熨得平平展展。
妈妈还会织各式各样的毛衣。我们全家人的毛衣、毛裤、毛袜都是妈妈织的。同事和邻居,排队等着妈妈给他们织毛衣。
女人工作上能干,生活上手巧,又敢于追求美丽和时尚。
必然会招来羡慕嫉妒恨!
1966年,“文乱”开始了。“革命”风暴也席卷到了八一钢铁厂。
8月16号下午,市区的学生红卫兵开着卡车来到了八一钢铁厂。他们占领了厂的广播站,反复广播“文乱”中最响亮的口号:革命无罪,造反有理!
号召人们起来造反,把大小走资派和牛鬼蛇神都抓起来。在“革命”的号召下,潘多拉的盒子打开了,人性丑恶的一面放飞了!
傍晚,妈妈刚下班回家,几个叔叔阿姨就跟了进来。
八钢是一个封闭的熟人社会,几万职工和家属,家家户户,大人小孩都相互认识。
这几个跟着妈妈进门的叔叔阿姨,我都认识,他们是妈妈的下属。听了广播里的“革命”号召,他们摇身一变就成了革命群众,来抓妈妈了。
一个阿姨,恶狠狠地对妈妈说,把照片拿出来!
妈妈问,什么照片?
阿姨瞪大眼睛说,你们洗澡的流氓照片!
妈妈毕竟是阿姨的领导,她很鄙视地对阿姨说,那是游泳,不是洗澡!
此时,厂广播站的大喇叭,一遍一遍地催促“革命”群众,快把各单位的走资派和牛鬼蛇神集中到灯光篮球场,批斗大会就要开始了。
叔叔、阿姨就把妈妈带走了。
当时,外公外婆已从苏州来到了八钢,跟我们住在一起。
外婆推着我说,快去跟牢妈妈,寸步不离!
我尾随着妈妈来到灯光篮球场时,西面的二层铁板焊的观众席,已经站立了被批斗的伯伯和叔叔们。
第一排的中央,站着全厂职工最尊敬的老八路、党委书记赵子星伯伯,他脖子上挂着“八钢头号走资派赵子星”。我爸爸站在第二排,他是从单位直接被抓走的。爸爸脖子上挂的牌子,上面写着“资产阶级孝子贤孙,政治骗子朱甘泉”。
妈妈可能因为是女科长,她被拉到了观众席的第一排。她从头到尾都低头站着,像一尊雕像。
球场里面坐满了大人和小孩,我就坐在离妈妈最近的大约三米的水泥地上。
不一会儿,两个阿姨将一个牌子挂在了妈妈的脖子上,上面写着“女流氓朱惠琴”。
小学三年级的我,已经懂事了。我知道这是世界上,对女性最侮辱、最邪恶、最歹毒的罪名。
我紧张地喘着气,眼睛死死盯着妈妈。妈妈根本不抬头,一动不动,依然像一尊站着的雕塑。
在场的叔叔阿姨们,在噪动、亢𡘊中,一遍又一遍地唱着:“下定决心”和“革命不是请客吃饭”的语录歌,一遍又一遍喊着当时流行的革命口号。
一个拿着扩音喇叭的叔叔,是领喊口号的人。他从第一排开始,挨个将被批斗的人,牌子上写的罪名,加上打倒两个字,高喊一遍。
全场的叔叔阿姨们都像打了鸡血似的,举着拳头,立刻跟着狂呼一遍。
面对的全场狂热亢奋的呼喊,我紧张透了,因为从顺序上看,离妈妈越来越近了。
领喊口号的叔叔,喊到紧邻妈妈的高学义伯伯时,我紧张惧怕到汗毛都立了起来,真的快要窒息了!
最终,恶魔还是降临了!
那个拿着扩音喇叭的叔叔,用他那肮脏的臭嘴,喊出了最侮辱妈妈的口号:打倒女流氓朱惠琴!
“革命”将人性隐匿的恶魔全部释放了出来。昨天,这些叔叔阿姨们,还亲切地称呼妈妈:大姐、朱科长。
今天,他们就一起扯着嗓子,举着拳头高喊:打倒女流氓朱惠琴!
美丽漂亮成了罪恶,被众人侮辱狂欢!这是一个以“革命”的名义,穿越到了中世纪的宗教“审判”!
我顿时感到,前后左右都以窥视的目光,邪恶地投向了妈妈这尊一动不动的雕塑上。
批判大会在“大海航行”的歌声中结束了。灯光篮球场的灯,也一排一排地熄灭了。
被批斗的伯伯、叔叔们都散了,妈妈也离开了。但是,她没有走向回家的方向,而是向相反的西面走去。西面有一条湍急的河,八钢人都称其为“洋灰渠”,每年都要淹死几个落水的大人和小孩。
外婆的预感和叮嘱是对的:跟牢妈妈,寸步不离!
黑暗中,我喊了一声妈妈!
一声妈妈,唤停了向西走的妈妈。妈妈回过头来,一个我终生刻骨铭心的画面,冲击到了我的眼前:
妈妈头发是散乱的,神情是恍惚的,满脸都是泪水、泪水、泪水……
泪流满面,泪人般的的妈妈愣了一下后,突然问我,你怎么在这里呢?
我说外婆让我:跟牢你,寸步不离
妈妈一切都明白了!
妈妈有记日记的习惯,她每天都记录着工作生活的流水。
这一天,她的日记写道:今天,是妈妈和健儿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
改革开放后,爸爸妈妈他们那一代人,正处在年富力强的黄金时段,他们太出色、太能干了!
他们硬是把八钢建成了西北五省区最大的国有企业,新疆第一利税大户,并且成功上市。
爸爸和妈妈一直在新疆八钢工作到退休、他们真正做到了那一代人的青春誓言:
我为边疆献青春;
献完青春献终身。
他们是共和国最无私奉献的一代人,也是共和国空前绝后的一代无私的“傻瓜”。
我16岁当兵就离开了家,所以跟爸爸妈妈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并不长。我到上海工作后,才将早已退休的爸爸妈妈接回到了上海定居。
所以,才有了更多的时间了解他们,陪伴他们。
2010年,爸爸在上海去世了。妈妈整天泪水汪汪,想念爸爸。爸爸的好朋友伍怡彤叔叔,每天从新疆打长途电话安慰妈妈,化解妈妈思念爸爸的心情,帮助妈妈度过了人生最悲伤的时期。
2018年,伍怡彤叔叔患癌症到了晚期。这一次翻了过来,是妈妈每天从上海给仍在新疆八钢的伍叔叔打电话,安慰他,鼓励他与癌症做抗争!
六十多年前的青春友谊,到了人生暮年,都成了相互心灵慰藉的暖阳!
一天,伍叔叔说,惠琴啊,这些天我每天都在想上海,我太想回上海了!
我又想起了我们一起游泳的照片。你让小健翻拍一下,给我发过来。
妈妈满口答应,放下电话,就开始寻找这张照片。 妈妈知道,此时这张照片对生命晚期、终日思乡、想回上海的伍叔叔有多么重要!
这是他坚强抗癌的精神支柱!
奇怪了,妈妈从十几本相册里怎么也找不到那张照片。
第二天,伍怡彤叔叔从新疆打来电话,询问寻找这张照片的结果。妈妈告诉他,相册全都翻遍了,没有找到,但一定会找到的。
妈妈将家里所有的书,一页一页翻着去寻找,仍然没有找到。妈妈也开始着急了。
谢天谢地,妈妈终于在爸爸复旦大学的学生证里,找到了这张具有特殊意义的黑白照片!
伍叔叔收到我给他翻拍的照片后,十分感慨地对妈妈说:
惠琴啊,六十三年前,我们三个人有一个约定,你还记得吗?
妈妈说,当然记得,我们约定一起回上海探亲,一起去黄浦江游泳。
伍叔叔说,你说我们几十年,天天只知道忙工作,怎么就没有实现这个约定呢?
现在甘泉兄走了,我也生大毛病了,你一个人在上海。我们这个约定,也只有来世再实现了。
妈妈,听着听着哭了……
这张照片太珍贵了,它溢满了青春、屈辱,怀旧、追思……
六十三年后,已病入膏肓的伍叔叔,仍在追忆美好的青春,懊恼和自责对青春的失约,这也是爸爸、妈妈和伍叔叔终身的遗憾!
故乡的路,上海的路,对伍叔叔是漫长和遥远的,六十三年的时光,他也没能再回到上海,他永远留在了新疆八钢……
现在,我才真正读懂和理解了伍叔叔、妈妈和爸爸,对这张黑白照片的执念:
人生是短暂的,所有美好的记忆就是青春,就是年轻的时代!
八钢,是妈妈魂牵梦绕的第二故乡。虽然在那里她也曾受到过羞辱,流淌过屈辱的泪。
但她仍然最爱的是奉献了一生的八钢。妈妈和八钢,那真叫“情结”,而且是一生的“情结”!
只要与八钢沾上边的一点好事,她都会由衷地自豪,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是八钢的!
易中天是从八钢中学的老师考入武汉大学研究生的。易老师在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火遍华夏大地后。
妈妈可是自豪啊!她硬是生拉硬拽,把易老师绑在了八钢这面旗帜上!让易老师的光环闪耀在八钢的旗帜上!
每当亲朋好友赞美易老师时,妈妈总是会说:
易老师是我们八钢的人!
妈妈一直有阅读的习惯,她晚年最大的乐趣就是阅读。易老师送给我一套《易中天中华史》,我立刻给了妈妈,妈妈爱不释手。
妈妈问过我无数次,易老师怎么懂得那么多知识?他怎么能把知识写得那么有趣?
妈妈二楼的阳台紧临小区街道。她每天就是在阳台上,伴着柔和的阳光,读书看报。
每当街坊邻居问候说,朱大姐在读书啊?
妈妈总是会说,是的,我在读易老师的书。然后,她一定要加上一句十分自豪的话:
易老师是我们八钢的人!
所以,街坊邻居都知道,易老师是从新疆八钢考出来的大“秀才”。
疫情期间的封城,给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妈妈,带来了巨大的医治困难。易老师知道后,写了一篇《半粒灰,落到头上也是山》。
易老师的文章发表后,新疆的许多亲朋好友甚至远在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的亲友都打来电话,
老年痴呆症的妈妈,此时已不能完整地沟通对话了,但她居然还要自豪地给亲友们强调
易老师是我们八钢的人!
读书看报是妈妈在晚年的最大乐趣
妈妈那代人,节俭是与生俱来的。特别是在钱与情方面,妈妈非常“拎得清”。
不占公家的便宜,不占别人的便宜,也不占子女的便宜。
妈妈85岁时,当时,她还是阿尔茨海默症初期阶段。她听力也不好,我给她买了一个助听器。
妈妈很开心,她一如既往地问多少钱?
我一如既往地往少里说。我说很便宜,只有四百块钱.
妈妈又一如既往,马上拿了四百块钱给了我。
当她带上助听器,顿时喜笑颜开,说听得太清楚,太清楚了!
看到妈妈开心的样子,我也得意忘形了,得瑟地告诉她,我给你买的是全世界最好的助听器,德国西门子的产品,要二万八千元呢!
好家伙,这可惹了大麻烦!
妈妈坚决不要了,要让我退货!我说,这是我送给你八十五岁生日的礼物。
妈妈说,生日礼物也不行,太贵了,太奢侈,太浪费!最后,硬是闹到不退货,她就不吃饭。
哎,一生舍不得为自己花钱,更舍不得子女为她花钱,这就是妈妈的基因!
妈妈患阿尔茨海默症七年多的时间里,作为亲人,面对的现实是痛苦的、挣扎的、无奈的!
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向着脑神经全面坏掉的深渊,滑落下去!
妈妈老年痴呆加重后,我给她请了护工阿姨。护工吕阿姨对妈妈护理的特别耐心、特别细心,甚至能给患病的妈妈逗乐开心。
有一天,妈妈脑子清醒了一点,妈妈对吕阿姨说,小妹,我儿子给你开了多少工资?
吕阿姨逗妈妈说,我不要工资!
妈妈说,我不相信!
吕阿姨继续逗妈妈说,80块钱。
妈妈说,太少了,儿子这样做不对。
吕阿姨再逗妈妈说,800块钱。
妈妈沉默半天,感叹中,十分舍不得地说:唉!儿子为我花了太多的钱了!
这就是妈妈,已经老年痴呆了,大部分思维都停摆了,仅剩下的一丝思维,仍然坚守着不占子女便宜的底线!
其实,妈妈根本不知道现在上海护工阿姨真实的工资水平,她更没法想象我给她请的好阿姨,付的真实的工资。
我遵循市场规律:优质的服务,必须匹配相应的报酬。
我给吕阿姨每个月支付8000元工资,全年按13个月支付,每个节假日另加5000元的红包。
劳动者的付出必须尊重!
敬孝不相信甜蜜的口号!
妈妈没有记忆,她的思维是平行世界的另一个时空,这是患阿尔茨海默症的妈妈,给我们带来的最折磨人的痛苦!
一生讲卫生、爱干净的妈妈,失能失智后,每天大小便是一件非常折磨人的事。
瘫痪在床的妈妈,每一次大小便,都嚷着要自己去卫生间。
吕阿姨说,奶奶你走不了路,我也抱不动你去卫生间。你已经穿了尿不湿了,直接尿没有关系。
早已瘫痪的妈妈却说,我自己会走路啊,我不能尿在裤子里,这样太不讲卫生了!
吕阿姨反复劝说,妈妈根本听不懂,折磨得人都要崩溃了!最后,吕阿姨说服妈妈的撒手锏是:已经报告汤医生了,汤医生同意奶奶可以尿在尿不湿上!
然后,妈妈才像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听了吕阿姨的话。
悲催的是,妈妈已经没有记忆力了。一分钟前发生的事,她一秒钟都记不住。
所以,妈妈关于小便的场景,居然每天都要重复,年复一年,太让人抓狂了!
妈妈还伴有便秘,大便经常拉不下来,肚子要胀好几天,吃药也不管用。最后,都是吕阿姨用手一点一点给妈妈抠出来。
每次吕阿姨帮妈妈抠出大便后,妈妈都饱含歉意地说,小妹对不起,谢谢你小妹!
有一次,吕阿姨帮她抠出大便后,妈妈突然蹦出一句,让吕阿姨吃惊并哭笑不得的话:
小妹,我给你磕三个响头吧!
2024年妈妈
妈妈对亲人和朋友的记忆,一直是在做减法,慢慢地她不认识人了。
但是,就是“脑残”了。她还非常有礼貌、很智慧地掩饰她的“脑残”,掩盖她丢失的记忆。维护自己的尊严,也不给他人难堪。
孙女在读研期间回来看奶奶,让奶奶猜她是谁?妈妈只是笑眯眯地,一个劲地端详孙女,就是不说自己不认识孙女了。
孙女憋不住了说,奶奶,我是容子啊!
妈妈马上接着说,容子啊,对不起,奶奶眼睛不好,看不清楚人了。你是一天一个样啊,越来越漂亮了,奶奶都认不出来了。
孙子来看奶奶,一模一样的场景,又重复一遍。
孙子让奶奶猜他是谁?奶奶一直端详着孙子,但保持着沉默,就是不说话。
当孙子说,奶奶我是虎子。
然后她马上就说,哎呀,虎子,对不起!奶奶眼睛不好,没有认出你,你现在长得真高,好英俊啊!
面对所有的亲朋好友,街坊邻居,只要对方开口说,奶奶我是谁呀?
她都会礼貌、体面的回答,对不起,我的眼睛不好,看不清楚了!
对这个现象我一直很纳闷,始终找不到答案,解不开密码。
妈妈在记忆力丧失、不认识人的情况下,她怎么会为自己找到这样一个体面漂亮的理由,来掩饰自己丢失的记忆呢?
妈妈,每天吃完晚饭,都会请吕阿姨把电视调到“新疆卫视”频道。
她貌似在看电视,实际上她什么也看不懂。但此时,她满脑都是挣脱痴呆羁绊的天马,奔腾穿越七十年的时光隧道,回到了新疆八钢。
如果,此时她跟任何人讲话,全是七十年前时空下的语言。不了解她病情的人,会以为她满嘴跑火车。实际上,她是用她那残留的丁点记忆,维系着她那八钢情结。
但妈妈这个心灵的情结、差一点在她人生最后一程被断掉。
2021年的一天,八一钢铁厂的后生打来电话,我替妈妈接了电话。
后生要求妈妈将她的档案、组织关系从新疆转迁到妈妈户籍所在地上海,说这是上级新的规定。
妈妈的眼睛,突然惊亮了起来。她很严肃地问我,是八一钢铁厂不要她了吗?她犯了错误了吗?
然后,她像小孩一样委屈地哭了起来。最后,哭得是稀里哗啦的。
没几天, 八一钢铁厂的后生,又打来电话催办手续。
我告诉后生,你们干嘛非要把一个一生奉献给了八钢,已年过九旬,并且瘫痪的“脑残”老人,档案组织关系迁出来呢?
这不是,多此一举嘛!
我又对后生说,在老人人生夕阳将要落下时,你们能给她留一点残美的余晖不行吗?
又过了几天,后生来电话问我,如果把老人档案组织关系仍然留在八钢,那老太太政治学习怎么办?因为上级考核时,要求党员学习百分之百的打卡率!
为了成全妈妈心灵的八钢情结,我只有配合后生,微信加了他们的学习群。替九十岁“脑残”的妈妈去参加政治学习,确保他们百分之百的打卡率!
现实的“打卡”,在拧巴中是多么的“认真”,多么的“光亮”,又是多么的雷人啊!
今年以来,妈妈的病情断崖式的下滑。妈妈连她最亲的女儿、女婿、外孙都不认识了。
五月份后,她也不认识我了。
记得五月的一天,她见到我,就称呼我为爸爸。听到这样的称呼,我心里难受透了,这是一种欲哭无泪的酸楚,酸痛到了心底里。
吕阿姨在旁边说,奶奶这是你儿子,妈妈居然说了一句让我和吕阿姨都目瞪口呆的话:我没有喊错呀,叫爸爸,非常有礼貌啊!
从此,妈妈只要见到我,不是喊爸爸,就是喊哥哥。每当妈妈以这种称谓叫我,是我心里最难受的时刻!
甚至,我都没有勇气直面妈妈!
今年6月10号,吕阿姨给妈妈喂鸡蛋羹和营养粉,她都咽不下去了。最后,妈妈连一口水也咽不下去了,病魔将她的吞咽功能残忍地关掉了。
我问了汤医生,汤医生告诉我说,在这种情况下奶奶要插胃管了。否则,水呛到气管里,都会发生意外的。
几年前,妈妈脑子还清楚的时候,她给我说过多次,当她没有意识、要告别人间的时候,不要插任何管子,也不要进ICU抢救。
我曾经答应过她。
现实,真的需要插胃管的时候,我犹豫了,矛盾了。
不插胃管,喝水都可能会意外;
插上胃管,能维持生命的营养。
两事相比,趋利去弊。最后我只有违背妈妈的要求,给她插上了胃管。
6月13号,在医院给妈妈插胃管时,我都不敢看。是家人陪着给妈妈插上了胃管。
6月份之后,妈妈的手和脚都开始肿了,期间两次住了医院。妈妈越来越沉默了,很多话都不会说了。但她始终没有忘记这两句话:
一句是:对不起!
一句是:谢谢你!
在妈妈人生最后一次住院时,我也兑现了对妈妈的承诺,为了保持她的尊严,保持她的容貌,我签写了放弃任何“创伤性”抢救的文书。
9月12号,吕阿姨给妈妈翻身揉背时,妈妈十分吃力,声音十分微弱地说出了她人生最后一句话,小妹,谢谢你!
母亲,看着孩子长大成人;
孩子,看着母亲衰老离别。
这就是生生不息的代代循环。几年来,我搀扶着妈妈亲历了人生这个痛苦的循环,并一程又一程的陪伴:
妈妈的脑子呈现了混乱;
妈妈不会自己大小便了;
妈妈不会走路了瘫痪了;
妈妈对亲人都不认识了;
妈妈一口水也咽不下了;
最后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9月13号,九十二岁的妈妈,实现了她人生最后的期许:
没有痛苦,保持尊严,不打搅任何人,在睡梦中带着美丽轻轻地走了……
我的好朋友冰心文学奖获得者、作家汪文勤,用世上那句著名的话,精准地概括了妈妈的一生: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
我的老领导金文洪董事长说:
儿女孝敬,孙辈优秀,没有牵挂,这是人生最完美的幸福结局。
妈妈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代无神论者,她心底是不认可那些五花八门的丧事民俗。
她对人生看得很通透、很明白!
她生前就告诉我,她“走后”,除了在上海的亲人,不要打搅任何人,更不能收亲朋好友的一分钱!
所有“摆给”世人看的东西,什么追悼会啊,组织评价啊,纸花圈啊,挽幛挽联啊……
一律免掉,一概不要!
最后,与妈妈告别时,我完全按照妈妈的要求,没有打搅任何人,没有摆一个纸花圈,没有写一副挽联,也没有写悼文。
而是在妈妈身边摆满了鲜花,让鲜花簇拥着妈妈,让鲜花和美丽永远陪伴着妈妈……
妈妈那一代人,今天再看,一个个是那么的阳光、那么的纯洁!
他们充满了理想主义、浪漫主义色彩,远离故乡,远离亲人,在祖国边疆作为异乡人,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
一代人,用了一辈子时间,建设了一座现代化的钢铁厂!
这代人太无私,太伟大了!
同时,这样的人再也不会有了!
爸爸去世后,我曾回到过新疆八钢。小时候看爸爸日夜陪伴的炼铁高炉是那么高大。
现在再看,它不仅是高大,而是“伟大”!
一代理想主义者,一代创业者,用他们的青春、热血建造的炼铁高炉,依然威武、雄浑、霸气地屹立在祖国边疆,它像一座丰碑让后人仰望!
我仰望着“伟大”的高炉,“伟大”的丰碑,它满满透射着那代人的英雄本色!和那激情燃烧的岁月!
为此,我写下了《父亲的户口》,来怀念父亲和他那一代人。
每当妈妈想念爸爸的时候,她就会拿出我写的《父亲的户口》,一遍一遍地看,一遍一遍地流泪。
妈妈曾经跟我说,她晚年最大的精神期盼,就是等我下一篇文章。我知道,妈妈现在一定在期盼我怀念她的文章。
今天怀念妈妈的文章写好了,你和爸爸在天堂一起慢慢地看吧……
2005年,妈妈陪爸爸参加复旦大学百年校庆活动
爸爸妈妈和战友们一起建造的炼铁高炉,仍然威武、雄浑地屹立在新疆八钢。日夜透射着那代人的英雄本色!和那激情燃烧的岁月!
我的一点心愿:
写完这篇怀念母亲的文章后,我将继续撰写上海圣约翰大学学子的系列。
我已经写了第十六篇关于上海圣约翰大学学子的文章了。我发现每一个上海圣约翰大学学子,都有五彩斑斓的故事。这些中华英才就是我们民族的历史。
这坚定了我要去做一件有意义的事,去写“上海圣约翰大学学子系列”,向大家介绍一个个平凡而又伟大的前辈们。
希望各位读者、朋友们能给我提供线索和素材,我愿用我的拙笔,写出大实话。
另外,我重申一下,我写文章从来不开打赏,不做商业广告。纯粹是一种情怀。谢谢你们!
(晓歌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