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心最是“千层底”

来源:湘楚山地文学 作者:杨进文 时间:2025-10-08 点击:
    母亲已离开人世13年了,每当秋冬季节到来,我脚上穿着娘精心制作的布鞋,心情是多么的惬意。念念不忘母亲生前看到自己的亲人穿着其做的布鞋时,满满的笑容总是挂在脸上,母亲的音容笑貌至今仍然在我心中荡漾,可谓暖心最是“千层底”。
    我家屋后有一块长长的自留地,名叫“棕树园”,在进入菜园门的上方有一棵千年“双胞胎”古樟。春天里,古樟左侧角落会长出许多郁郁葱葱的苎麻。苎麻是属于丛生植物,高约一米多,根生性极强,头一年采割后,只要保留其根,适当施些有质肥料,来年照样“春风吹又生”,且生机盎然。
    其实,那些苎麻是我母亲于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精心种植的,每到夏天,园里那处苎麻被母亲用镰刀割倒,去掉叶子之后,挑到家里剥下皮,麻骨露出白色,麻杆脆脆的,晒干之后,在生火煮饭时,可用来当做点(引)火燃料。
     当麻皮从麻杆上剥下来之后,母亲会搬一条小矮凳来到堂屋门前,坐在矮凳上进行深加工,她在膝盖上垫上一片刻有花纹的长瓦,手持一把小麻刀,将麻放到瓦片上刮去外层的表面,趁着大晴天晒干,就成了黄里透白的麻纤维。然后母亲把它掰成丝条,放在大腿上用手反复搓成细细的麻线。每当农闲时,母亲用手工为家人制作各式布鞋,制布鞋离不开这些苎麻加工而成的细长柔韧的麻线。
     暖心最是“千层底”,儿时,我常常穿着母亲做的布鞋,翻过山间小径,走过只铺有碎石的小马路,穿过田间地头走向学堂。成年之后,又穿着母亲制作的布鞋走出了苗岭山寨……我至今还珍藏了一双母亲给我精心制作的布鞋,每次只要见到那双布鞋,心里总是感到阵阵的温暖。
    我深知母亲每制作一双布鞋,不是一桩容易的事儿。那时,我家每个成员的衣服穿得破烂了,母亲总会将其“变废为宝”,她利用大晴天把破衣烂裤洗干净,剪掉扣子,一层层拆开,按类分拣。然后,麻利的取下木门板,放在事先准备好的凳子上,用米汤(自制浆糊)把那些碎布一层层粘叠起来晒干,这叫作“打布壳子”又称“袼褙”,是传统的布鞋的骨架。
    需要制作的鞋底,是用“布壳子”一层层叠起来,至少有数十层,有一厘米多厚,母亲将“布壳子”叠到一定的厚度,再往下用力压住,按照“鞋样”的大小,用皮刀切掉边,鞋底的形状就“初具雏形”。
   母亲做鞋子的第一道工序,就是纳鞋底。纳鞋底必须要用到针、线、抵手(顶针)、针来子等“长枪短剑”,这些“武器”都存放在她房间的“镜盖盒”里,随时可以去拿取使用的。
    母亲在纳鞋底时,要将针穿透鞋底,先须用戴(套)在中指上的抵手,去抵住针尾部用力往上顶,才能使针穿透那厚厚的“千层底”。顶针上密布着麻麻点点,是为了固定针尾不会打滑,当针在鞋底的一面顶没了,针尖就从另一面穿出来半节。
     其时,须用针夹子牢牢地夹住,使劲地往上拔。如果鞋底坚硬,就用锥子“开路”,这样一针针地纳。“一针一线总关情”,每只鞋底,都得纳成百上千次啊!每一针都凝聚了母亲的深情厚意。鞋底两面露着密密麻麻的线点,线点越密,鞋底则越结实。
     纳鞋底是一项细致而又疲累的活计,每当我看着母亲纳鞋底的动作,抵手、夹针、扯拉麻线时,咬着牙极力的“左右开弓”,连手背上的青筋也“鼓”了起来,额角上渗出细细的汗水。为了拉紧每一针麻线,使鞋底结实,可见母亲的手指手背被那线勒出一条条深深的痕迹,久久地难以“复原”。
    母亲每完成一针,总是要把针往自己的额前的头发上去抹一下,或者在事先准备好了的黄蜡上擦一下,然后找准下一个针点用力戳进去。我长大后,方知这是在增加针身的润滑性,使在穿透鞋底时减少磨擦力。久而久之,每一个纳鞋底的女人同样“千遍一律”把针先往头发上抹一抹。
    针从发髻里过一遭,沾了头油便滑溜多了,顶针抵着针屁股,一推一拽,线脚密得能防住北风。偶尔针尖戳了母亲的指腹,她立马把手指往嘴里抿一抿,血味儿混着唾液,竟亦成了习惯,有时找来药棉球往戳伤处一压,止了血就没事儿了。
    过去,苗乡各家各户的女人,哪怕是空闲时聊天,或者是生产队里开会,手中都拿着鞋底,边说边纳或边听边纳,妇女们在会场干这种“私货”,队长会“网开一面”,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制止的。我母亲就“见缝插针”地纳着鞋底,做手上针线功夫……
   当鞋底做好后,接下来做鞋帮。做鞋帮按照脚的大小用纸剪裁成“鞋样”,贴在布壳子上。鞋帮由三层构成:鞋面布、鞋面衬、鞋面里子(层)布。一般鞋面布是选择崭新的青色灯芯绒布,其布挺有韧性。
    曾经好几回接过母亲给我做的布鞋,拿在手中仔细地瞧了又瞧,在山寨女人的眼里,布鞋做得好不好是有标准的。除了鞋底纳得又密又紧以外,鞋底的针脚也要十分整齐,几乎没有一针错针。有一次,我将鞋试穿上后,左脚上的鞋显得紧了点,心里有点担心,此时,母亲对我说:“没关系的,你的一双脚,一只是‘娘脚’,一只是‘爹脚’,穿过几天就会好的。”
    我从心底里感受到,这不仅仅是一双布鞋,更是满满的耐心与关爱。它虽然是无名牌鞋子,却比任何鞋子都要来得珍贵。因为它承载的,是我对母亲技艺的敬仰与传承,是我对母亲的一种感恩。
   我母亲读过高小,有点文化知识,知道手工布鞋,既具有透气性强的特点,又具有一定的弹性,可以避免儿子在走路时产生疼痛,有助于脚的发育与保养。于是,母亲再忙,每年总要给我做几双美观大方,且十分合脚的布鞋,堪称暖心最是“千层底”。
作者简介:杨进文,苗族。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人,湖南省作家协会生态文学分会会员,邵阳市作家协会会员,红网论坛特约评论员,作品散见于《中国工人》《中国绿色时报》《湖南日报》等报刊杂志。多次参加全国文学大赛,分别获过一、二、三等奖。

(责任编辑 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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