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一路向北（2）

来源:小黑板（黄顺发）作者:小黑板（黄顺发）时间:2025-07-17 点击:

　　早饭后，老同学送我们，小汽车缓缓驶入客运站前广场，他刻意将车速放得很慢，指尖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摩挲着。后视镜里，他的目光几次欲言又止地掠过我们，又迅速移开，仿佛怕被看穿心底的留恋。

“到了。”他轻声说，却没有立刻熄火。引擎低沉的嗡鸣在沉默中格外清晰，像是不愿停下的计时器。他下车帮我们搬行李时，动作比平时笨拙了些——这个总爱笑话别人拖沓的人，此刻却成了最不舍得道别的那一个。

哈西站真漂亮，从这里我们继续一路向北。

　　当我买到哈尔滨到逊克的汽车票，哈尔滨到逊克六百余公里，一路高速六七个时辰就到了，看着车票想起知青岁月，那一年我从哈尔滨到逊克要好几天的情景。

      火车站好不容易买到票，我攥着那张印着“哈尔滨-龙镇”的火车票，月台上的冷风直往领口里钻。母亲给我缝进棉袄内衬的十块钱此刻像块烙铁，烫得我心口发疼。

       车厢里弥漫着煤烟和咸菜混合的气味，不知是谁的口琴声断断续续地飘过来，像极了临行前夜妹妹压抑的抽泣。

      “同志，往里挤挤！”身后的人推了我一把。我踉跄着跌坐在硬木座椅上，膝盖狠狠磕在前排的椅背上。疼痛让我突然清醒——这列绿皮火车正载着许许多多各地知青，窗外飞速后退的站台像被撕下的日历，而我们的青春，就这样被钉在北大荒的黑土地上。

       火车一夜行程，天亮前到了龙镇，龙镇的早晨比想象中更冷。小小的龙镇火车站挤滿了人，二十几个女知青挤在通道上，听口音也是上海来的，突然有一人哭了起来，我在旁屏住呼吸细听，原来她的行李被偷了。

       第二天买汽车票去逊克，由于知青太多，客车票买不到，好不容易买到一张卡车票。坐在敞篷卡车上，寒风像无数根钢针扎进棉袄。当车轮碾过第一个深坑时，我的后脑勺重重撞在车板上，疼痛让眼前炸开一片金星。

        一路向北，黄昏时车到逊克县城，看见逊克县城的几排低矮的土房蜷缩在雪原上，像被随手丢弃的火柴盒。

　　车门将关时，那声"黄老师"像一枚泛黄的书签，突然翻开了五十年前的章节。他站在我身后说：“你一定是黄老师，那一年你教过我，我的爸爸叫陈浩”。

我想起来了。当年的学生长大了，鬓角染着北大荒的霜雪，却仍是当年那个在煤油灯下抄写课文的少年。我恍惚看见他军绿色挎包上斑驳的"为人民服务"字样，闻到了记忆中油印试卷的墨香。

我们相视而笑时，仿佛又听见了他在教室后那片白桦林的沙沙声，和远处生产队上工的钟声。

　　车在高速一路向北，车厢里小芳递来干豆腐包大葱的刹那，葱白的辛辣突然刺破时间，像那年冬天，集体户的灶台边，我们偷偷卷起最后一张豆皮，裹住冻僵的春天。

那年秋收，我们在马车上摇晃着，碾过已收小麦的田地，她指甲缝里还留着当年剥葱时沾上的泥土，淡黄，固执，像北大荒不肯融化的雪斑。我们咀嚼着，突然笑起来：原来岁月可以被折得这么方正，像豆腐布上晾晒的往事，一抖，就落下细碎的、咸味的星。

　　汽车在高速公路龙镇服务区停车休息，无畏的北方精灵‌东北苍蝇飞进车厢内，赶都赶不走。

       见到东北大苍蝇，突想起我们在小兴安岭建连队的岁月里，深山老林中的食堂不仅是生存的补给站，更是与自然"小敌人"斗智斗勇的战场。苍蝇作为最常见的"对手"，在物资匮乏的年代里，与知青们上演了一幕幕令人啼笑皆非又心酸的故事。

       苍蝇的"立体攻势"，在原始森林中的草屋食堂里，苍蝇与蚊子、小咬组成"联合部队"昼夜袭扰。知青们初到时，食堂连门都没有，蚊蝇自由进出，甚至与知青"同吃同住"——停在饭碗上的苍蝇刚叮过屎尿，又用前腿搓来搓去"示威"，而大家习以为常地赶走苍蝇继续进食，让我们上海知青难以下咽‌。

       更夸张的是，天花板上常聚集黑压压的苍蝇群，当炊事员掀开蒸锅时，热蒸汽熏晕的苍蝇如雨点般落入饭菜，造就了知青口中的"素菜里的腥荤肉"‌。

　　一路向北，轮胎碾碎野花的暗语，白桦林退成倒流的烟。地图上未标明的岔路，是风与雪交换信件的地址。油表针抖落最后的光斑，逊克县的界碑突然很轻，像被地平线收回的，逊克小镇到了，一个淡墨的句点。

责任编辑：日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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