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厢内外的两座钟楼
来源:解放日报 作者:何振华 时间:2025-06-20 点击:
小南门救火会警钟楼
当年的火警钟楼，如今是游人来此拍照的景点图片均来源于公众号“黄浦记事”
一提起上海的标志性大钟，外滩的海关大钟首屈一指；人民广场上的上海市历史博物馆钟楼，其史久矣；位于沪西的大自鸣钟，虽早不见踪迹，但在老上海人心中记忆犹新。除此之外，老城厢内外的两座钟楼也值得一提。
■何振华
一
一座钟楼，名为陈英士纪念塔，原在老西门。
老西门是一个地名，东至复兴东路曹家街，南至中华路尚文路，西至西藏南路，北至人民路方浜路。老城厢的城门“仪凤门”旧址，在今复兴东路中华路口，这个位置处于城垣正西，故称老西门。
自老西门朝东沿复兴东路至轮渡可往对岸杨家渡，向西接连复兴中路。1914年至1918年，南与北两半城先后通行有轨电车，这条交通线路谓之“环城圆路”，也就是至今还照样从老西门出站再兜回老西门的11路公交电车的线路。当年23、24、14路公交电车的终点站，也在老西门。尚文路今天仍是11路电车的一个站名，它所在的位置，就是过去的小西门，即尚文门。
过去的老西门，是上海滩一处繁华地标：有建于20世纪10年代初的上海滩最早的“中华大戏院”、大富贵酒楼、冠生园食品店、乔家栅，有市八百货商店，有24小时营业的老西门日夜食品商店，还有老字号“全泰”服装店等。
余生也晚，听老一辈人说，近中华路和民国路（今人民路）交界口的街心花圃所在，早先有一座陈英士纪念塔。纪念塔是为纪念光复上海有功的沪军都督、辛亥革命的风云人物陈其美（字英士）而立，镌刻了于右任的亲笔题词“实行新生活、革除坏习惯”，底部大理石篆字铭文“陈英士先生之纪念塔”。
纪念塔为钢筋水泥结构，高近30米，门窗皆以古铜制成，形似巨鼎的承天铜缸置于塔顶，雄伟的塔身庄严敦厚。每逢开放日，游人可攀铁梯登顶。纪念塔四周的电线杆上安装了4盏千瓦电灯，每到节庆日，则“华灯四照，蔚为奇观”。1931年上海启用子母钟，纪念塔前即设置了标准钟。
1933年11月，上海市教育局在纪念塔前竖立国耻广告牌，绘有中国版图，尤其以醒目颜色标示东北等沦陷地区。1934年起，上海推行“新生活运动”，纪念塔外张贴、悬挂了宣传标语，纪念塔成为了沪上市民举行清洁卫生活动、长跑健身、提灯游行的集合地。抗战胜利时，此地也是处决汉奸的刑场，头颅即悬挂在塔上示众，场面见刊于当时报纸杂志。
这座钟楼虽在20世纪60年代初被拆除，但远近的老百姓习惯了将此地称为“纪念塔”。我小时候居住的寿祥里，与中华大戏院近在咫尺，大戏院斜对面的这个街心花圃，就是陈英士纪念塔原址。
纪念塔原址背靠着的巨大的船形建筑，前些年就被推平了。包括沪上最早的老西门日夜食品商店、为老作家魏金枝印行过作品的书店、“湖畔诗人”谢旦如开的那爿西门书店及左联书店旧址，而今都无迹可寻了。
二
另一座钟楼，是大上海近代史上一个重要的地标：小南门救火会警钟楼。
乘11路公交车从老西门出发，过尚文路、大南门，就是小南门了。这座钟楼与一位在上海近代史特别是老城厢发展史上的重要人物有关——李平书（1854—1927）。
李平书出生在高桥镇一个中医世家，在花行豆麦行当过学徒，在龙门书院做过学生，还在字林西报“爬过格子”。优贡入仕后，他原想能在官场上有一番作为，但晚清政府软弱无能，法国强租广州湾时，遂溪县令任上的李平书全力抵御外敌，但还是忍辱被革职。
回到上海后的李平书，着力于上海地方自治运动，为当时华界的近代化竭尽所能。受西人开办自来水厂的影响，他也想在南市创办一家中国人自己的水厂。时任上海道台袁树勋非常欣赏他，提拔他的同时也让他接管了上海内地自来水厂。李平书上任后通过征集股金等一系列举措，使得这个被保守势力讥为“少有起色”的水厂很快扭亏为盈。李平书也因此当选成为总工程局领袖总董。
李平书办水厂的名声传到了广东，两广总督岑春煊专门邀他到粤地协助创办了广东的自来水厂。李平书办水厂也直接推动了沪上消防事业的发展。老城厢的消防管理，从凌乱无序到相对专业，小南门警钟楼的建造，就是一个成功的范例。
晚清时尚无现代意义上的“消防组织”，老百姓脑子里的概念只是“救火会”（事实上，直到今天，从不少老上海人口中，依然能听到“救火队员”称谓）。老城厢华界最早的“救火会”，大多由像“北城九辅众安社”那样的“善堂”（过去沪上从事赡老、济贫、救孤、施舍的慈善机构）出资建立。后因“善堂”资金不足，各商界组织为保一方平安，相继集资成立救火会。
光绪年间，在老城厢一带的救火组织就有几十家。但救火组织的装备包括人员素质良莠不齐，调度上各自为政，缺乏协同能力。更有甚者，在各个救火会一同赶往救火的行动中，时常有激烈冲突。
有人向上海道当局提出建议，一旦老城厢有火情，是否能允许租界救火会驰援华界。议题关乎主权，地方官无法裁决，这也是老城厢范围内专门成立一个统一的救火机构的缘起。
1907年，上海城厢内外总工程局总董李平书和万家公益会总董毛子坚等人协力创办了“上海救火联合会”，仿效租界救火会管理模式，大力整顿华界消防。小南门的这幢“警钟楼”，就是在这个时期建造起来的。
今天，近乔家路历史风貌区的中华路581号内，有两幢建筑，一幢是当年小南门救火联合会办公楼旧址，另一幢就是现在游人来此拍照打卡的警钟楼瞭望塔。
1909年3月12日，李平书、范麟书、莫子经、毛子坚、王引才、王一亭、沈缦云等人在信成银行会议室召开特别会议，决定在小南门内五廒漕仓库废基地的两亩五分地上建造一幢救火联合会办公楼与一座火警钟楼。
这个粮仓废址是当时的上海知县李超批拨的。救火会的办公楼是一幢新式2层7开间楼房。火警钟楼高十丈零七尺，约合35米，估价约需四千金，交由创办求新机器轮船制造厂的著名实业家朱志尧负责设计和建造。火警钟楼为水泥铁架楼，上小下大，内有铁梯可盘旋而上，直达顶部，铁梯外置有圆筒式的扁钢条护栏。钟楼分作六层，共设三个小平台和一个大平台。在第四层中设有一口由机械铁锤敲击的警钟，高39英寸，口径60英寸，重约4800磅。
三
钟楼平时日夜张灯结彩。当老城厢发生火情时，先一次敲钟25下，之后再以敲钟的次数来判断具体救火的区域；比如今天的复兴东路，过去曾是肇嘉浜河道，敲钟一下表示浜北火警，敲钟两下表示浜南火警。警钟乃纯响铜铸成，钟声能传至数里之外。
警钟楼竣工一年后的辛亥年农历九月，警钟楼再次响起了钟声，但这次不是因为老城厢内出现了火情，而是李平书等人领导的商团武装和救火会成员听到警钟召唤迅即集结。
原来，武昌起义的消息传到上海后，以陈其美为首的同盟会联络了以李燮和为首的光复会以及以李平书为首的上海商团，决定响应，并于1911年11月3日下午2时宣布起义。为了统一行动的信号，陈其美等革命党人以火警钟楼的钟声为信号，先敲9下，再敲13下，表明起义的时刻到了。各路人马向清军驻地发起进攻，当天就占领了上海道台衙门及县署，次日攻下了江南制造局。上海宣告光复。
1927年3月21日，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也是以小南门警钟楼的钟声为信号。革命的火种，在此点燃。
1927年李平书去世后，沪上各界决定为李平书塑造铜像，缅怀其功绩。那尊铜像中的李平书一身长袍马褂，手持线装书，就立在小南门警钟楼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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