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我的大学同窗霍玲
来源:百度(风信子) 作者:刘小沁 时间:2025-05-05 点击:

今年3月底我去日本旅游前,就知道她病危了。4月2日我在京都时接到她去世的消息,虽然并不突然,但那一天恰好是我到日本后遇到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的小雨像泪水流进我心里。
今年日本的樱花开得不如往年汹涌灿烂,一面盛开一面落樱缤纷,枝头上略显稀疏的花朵,比起盛时一咕嘟一咕嘟,密集簇堆成一片遮天蔽日粉色花海,好像一个往日连珠炮似的话痨,由于忧伤突然放慢了语速,吐字变的清晰,一句一句如落下的花辫一样掷地却消无声息。
一个生命就这样稍纵即逝……
01
宿舍音乐
我记忆里完全没有什么将军的概念,只有那个呆萌的“霍大头”。她的脑袋任何一个角度看去都又大又圆,连鼻头都是圆的,齐耳的短发侧分,一侧扎了个刷子,没刘海,更显得前额鼓鼓的,又圆又亮,我说大脑喯儿这人肯定特聪明!光复同学嘴角一撇,说了句俄文“巴里硕”!我一拍手:“霍大头”!从此成了霍玲的外号,只有小冶从不叫她外号。
1966年入哈尔滨军工大学第二年,我们这个宿舍4个人,我和小冶靠窗睡,霍玲和光复靠门口,霍玲床在门后,房间正中央是一张四端都有落地抽屉的大桌子。
大喯儿头霍玲的确聪明过人,听说她在杭州上中学时功课极好,几乎门门百分,以杭州排名很高的成绩考入大学。但所谓大智若愚,生活中她看去却苯手苯脚的,有点邋遢的样子。
她不是丢三拉四,而是对眼前的东西总视而不见。比如她的喝水杯就摆在眼前的桌子上,她原地转好几圈念叨,哎我的杯子呢?起初我们还指着杯子提醒她,后来就变成看她的笑话。光复经常学她原地转圈找东西的傻样。光复和她关系最好,也最爱取笑她,不耐烦她慢吞吞,甚至有点“欺负”霍大头,这也是好友有恃无恐的一种撒娇方式吧。霍玲心真大,脾气性格极好,宽厚谦和,对朋友善意的奚落没感觉似的从来不计较。
一直到大学毕业二十几年后我才知道她并非没感觉,她只是很有教养能忍让别人。记得1995年我们班一次聚餐,霍玲有些喝高了,当着大家搂着我的肩膀动情的大声说:小沁,上大学时我特别喜欢你,但是你很骄傲,只和光复好,不怎么理会我,可伤我的心了。
1969年初夏,刘小沁、霍玲、易小冶、雷光复在哈军工一号楼前合影
小冶是我发小,与我中学同学6年,大学又同班,至今亲如姊妹。大学时的新同学光复的确特别吸引我,人长得漂亮洋气,多才多艺,会拉手风琴,会唱咏叹调,爱好文学,喜欢摄影,非常有艺术品味,我们很有共同语言。光复似乎是我们4人中最成熟的,霍玲和她比起来像个大娃娃不谙世事似的。
在大学“停课闹革命”那些无所事事的日子里,光复教我们拉手风琴,唱花腔女高音。我和光复,小冶传阅各种能搞到手的外国小说,讨论争辩书中的人物和情节,尤其是那些形形色色的爱恨情仇。霍玲从不参与,似乎没有多少兴趣。
有一次光复谈到爱情时借用苏联小说《州委书记》中的话说:等到给出生的孩子买澡盆准备尿布时,爱情就不再浪漫了。霍玲冷不丁插话问:你是指罗密欧与朱丽叶吗?可见她也看过这本书。
光复嘴角微微一撇:只要死在买澡盆之前都是真正的爱情。友谊比爱情更珍贵更牢靠,在你困难时友谊会扶持你,陪伴你一生不离不弃,而爱情常常半途而废。
那时光复正与初恋的男朋友闹矛盾,私底下把她的恋爱故事详细的讲给我听,光复文学修养极佳,讲的比小说里写的还精彩生动,她对文学作品的评论也极有见地,更能联系到现实生活,做出深刻的思考和分析,非常有感染力。我们宿舍里的4个人在临毕业前,似乎只有霍玲没有谈过恋爱,或者是她从来没有给我们讲过她的感情经历。
因为文革停课闹革命不上课,从外地串联回来我们绝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宿舍里,尤其在哈尔滨漫长的冬天。光复嘴里总爱唱着小斯特劳斯的《蓝色的多瑙河》,她亮丽的嗓音吐字特别清晰,过去我只知道这是一首华尔滋舞曲,和光复朝夕相处后,才知道是一首有这么多歌词的歌,我和小冶也随声附和的学唱道:
春天来了
大地在欢笑
蜜蜂嗡嗡叫
风吹动树梢
春天多美好……
光复很有音乐天赋,歌声嘹亮婉转,能拿揑颇为复杂的花腔女高音,我们模仿不来,只能降调降速,显得不伦不类,霍玲从不笑话也不加入。在我们惯常唱的苏联歌曲之外,光复经常哼唱的西洋歌剧茶花女的饮酒歌,费加罗的婚礼中的一些歌词,我和冶子也耳熟能详,我时不时吼一声,“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当兵,再不要一天天谈论爱情”……
等我们消停后,一次忽听到一阵越剧“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的吟唱,声音低微却有腔有调,先以为是隔壁房间传过来的,再一细听这声音就在我们房间里飘荡,我们这个房间在艺术爱好上“崇洋喜外”一直是主旋律,怎么会有地方戏曲误入,定晴一看,霍大头背对着我们,一面整理床铺一面哼着越剧,有板有眼的,平时因她个子高,习惯含胸驼背,一身旧军装,不太讲究身形打扮,但此刻随着吴浓软语的越剧吐字唱词,背影突然变得帅气潇洒起来。我不由夸道,嗬,霍大头,你唱的还真有味儿呢。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似一朵轻云刚出岫
只道他腹内草莽人轻浮
却骨格清奇非俗流
娴静犹如花照水
行动好比风扶柳
眉梢眼角藏秀气
声音笑貌露温柔
眼前分明外来客
心底却似旧时友
霍玲变了个人似的转过身来,挺起胸大大方方的唱起来,再细打量,霍玲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身板高挑,脸庞方圆,和越剧红楼梦电影中贾宝玉的扮演者徐玉兰很像呢,霍大头真可以演贾宝玉呢。这下霍玲比往日话多了,她说杭州越剧团教她唱越剧的师傅说,她的声线和外形很适合演贾宝玉。中学时她一直跟着师傅学唱越剧小生呢。说着她学着小生走了两下台步,又拢了两下袖口作了个揖,活脱脱一个贾宝玉,把我们看呆了。
但是我太以自己为中心了,给她施展的机会不多,绝大多数时间宿舍里的娱乐主调被我和光复霸占了。小冶很照顾朋友,她请霍玲教我们唱评弹《蝶恋花》,这下霍玲有了用武之地,从小在杭州长大的霍玲,自带一种温婉的江南气质,把一首蝶恋花的咬文吐字唱的百转千回,风头盖过了西洋花腔女高音,而且成为了我们的最佳掩护。
那段时间哈军工大学的宿舍里盛行传唱《外国民歌二百首》歌集里的歌曲,既有苏联的三套车、山楂树。也有巴西的在路旁、西波湼。也有印尼的梭罗河和哎哟妈妈。此起彼伏练小提琴的声音多是西洋练习曲,手风琴也都是略带忧伤的苏俄歌曲。我们宿舍楼对面空军系的宿舍楼里,每到清晨或傍晚都会传来小号吹奏的西洋乐曲,音色性感迷人,令无数少女倾倒。
记得那时光复正教我用手风琴拉苏联歌曲“小苹果”,突然宿舍门外伸进一枚油黑的平头,是一位工宣队成员来女生宿舍巡视,用天津腔问,你拉的嘛曲子,咋听着像封资修的调调?我急中生智接茬说,这是苹果献给工宣队,维吾尔歌曲。维吾尔?他没反应过来,我忙说新疆少数民族歌曲。这时霍玲一曲蝶恋花从门背后亮相似的传出来,霍玲的床在门后,工宣队员扭头大加称赞道,这个我知道,这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蝶恋花。
这是我们宿舍最融洽的时间。
02
宿舍零食
远离家在外住校读书的女孩都爱吃零食,尤其文革中食物供应变差,吃食堂缺少油水,我们四个更是馋的不行。每次从家中返校都带一堆好吃的。
冶子是湖南人,总带两个大瓶子,一个装着她外婆自己腌的腊八豆黄色的,另一瓶是小米辣大蒜末炒湖南豆豉黑色的,颜色醒目,浓烈的异香味扑鼻,特别下饭,向我们的味蕾发起了首波冲击。
我和光复带的零食则气味淡薄可忽略不计,光复惯常带的是福建特产盐李饼和加应子,陈皮梅,牛轧糖,只见包装像扎着辫子的小姑娘花红柳绿,却不敌湖南黄黑豆豉的刺鼻香味。
我带些保质期长,放的住的如上海麦乳精,夹着芝麻酱的维夫饼干之类。
一贯比我们简朴低调的霍玲,带的美食让我们眼前一亮,好家伙,可是高级硬货,成了我们的表率,霍玲从旅行包中搬出一个画面严重褪色的西洋大铁皮饼干盒子,里面竟然塞满了一大堆烟丝般的肉松,又见她掏出一大包沉甸甸的东西,竟是用厚厚好几层牛皮纸包着的一大捆腊肠,细麻绳仔细捆了好几道,勒出的油浸透了包装纸。肉食特有的香味第二波重创着我们饥渴的味蕾。
我两眼放光芒,嚥了口唾液说,我怎么没想到带肉呢,哈哈,肉松腊肠放的住啊。从此也带肉松腊肠。
霍玲用小折叠刀把腊肠切成一片一片的放在桌上的牛皮纸上请大家吃,光复撒了一把加应子陈皮梅,我放上几片维夫饼干,冶子的黄黑两瓶豆豉立在桌中央,我们四人正吃的欢,一位上海同学走进来说,哎呀,你们房间一股臭脚丫子味道啊,说着用手在鼻子前搧了搧,一副嫌弃的样子。小冶子赶紧盖上瓶盖。我说,少见多怪,这是我们南方人最喜欢吃的豆豉味。
阿拉上海宁就不喜欢这味道,她斜依着桌子仔细打量了上面的美食,然后驾轻就熟的拈了一片腊肠放进嘴里嚼着,又剥开一颗加应子。霍玲来者不拒赶忙又切了一根香肠摆在桌上请她吃。我们和不速之客不太熟,不同专业。她走后光复嘴角向下,挑着眉毛不高兴地说,我讨厌这种不请自来,不请自吃,爱占小便宜的上海小市民习气。
霍玲为人低调,但帮助人很热心,特有人缘,别的房间的同学经常来向她借东西,洗衣肥皂啊,脸盆啊,开水啊…她都是有求必应,有时还主动给人送过去。
我和光复的名声可没她那么好,因为文革中我是逍遥派,不参加两派的活动,就是全院安排的统一活动,如庆祝毛主席最新指示的游行之类,我都是能躲过去就不去。于是同学们都说我狂傲不羁,凡人不理,严重脱离群众。别人也嫌光复高傲清高。小冶一贯低调不惹人注目。只有霍玲老老实实参加班里和学校里的活动。和工宣队师傅关系搞的也很好。
文革中我们宿舍4个人,光复的爸爸雷震少将是战功赫赫的老资格,原福建军区司令员。文革开始不久调任湖北军区副司令员,在部队基本没有受到文化大革命的冲击。冶子是烈士家属,低调到大学内除我之外,几乎没有人知道她妈妈的爸爸和烈士杨开慧的妈妈是亲姐弟,且当年杨开慧被杀害后暴尸长沙城外无人敢收尸,是冶子的外婆外公冒着生命危险去为杨开慧收尸下葬!冶子的父母是普通公职人员,躲过了文革打击。我父亲从文革一开始就阻止我参加运动,文革初期狂热,我曾参加发起了哈军工65级红卫兵,不久就退出当了逍遥派。只有霍玲一人家里受到冲击。
霍玲的父亲霍士廉,是文革前的浙江省委书记,文革前夕调任陕西省委书记,霍士廉在党内老资格中,口碑好争议少,但文革初期仍受到群众运动的冲击,被批斗打倒靠边站。不记得具体时间了,文革初霍玲有次从家里返校后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光复说造反派接二连三冲到她家抄家,揪斗她父母时红卫兵殴打了她爸,霍玲冲上去保护她爸也挨了红卫兵的打。那是个群众暴力无法无天的乱世,没有地方讲理,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看到父亲挨打受辱,霍玲心如刀绞。我们替她愤愤不平却无法给她安慰,她很要强,从不多提自已家受到的屈辱,默默的承受着痛苦。当血气方刚的同学老刘头听到这一切时,愤怒的跳起来说,如果当时我在西安,一定会冲到她家去保护她!
直到这时同学们才知道霍玲是高干子女,平素里她那么朴素随和谦让,事事争着吃苦在先,下连当兵半年,她从紧急集合时,手脚苯拙,丢三拉四的最后一名,苦练成第一个打好背包冲向操场。从打靶不及格,最后练出前几名的好成绩。她生活简朴,却慷慨大方的把自己的擦脸油,香皂分给家境不宽裕的同学用。在同学们心目中她是当之无愧的五好战士。
1966年1月放寒假回家后,我和她都在家里用警卫班战士的枪拍了照片,她乖乖的拿着冲锋枪在她家门口站的笔直像个卫兵,我则是张牙舞爪拿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做着下连当兵时练的突刺动作。画面定格下了我们不同的性格。
03
邻居
大学毕业后,天各一方,我和霍玲失去联系,各自的命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1983年左右我从白云观的大杂楼搬到长安街北侧一栋高楼的二层住。一天突然在楼道里碰到了十几年杳无音信的霍玲。更巧的是她竟是我的邻居!我们两家都在二楼,就隔着一部电梯。那时她爸霍士廉任山西省委第一书记兼省军区第一政委。而我爸是被开除党藉的反革命分子。我被赶出军队,而她巳是军队师级干部。
那时候我父母是新鲜出炉的当代反革命,作为子女难免在社会上受歧视,我1981年转业时一年多找不到工作,只好向中央写信求助,1981年11月在胡耀邦同志的亲自关怀下才安排了工作。那时过去的熟人都不与我们来往,怕受牵连。自尊心也使我对过去的亲朋校友敬而远之,绝不主动来往,你冷我更冷,你热我才热,避免尴尬。但霍玲见到我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平时少言寡语的她那天说的话居然比我这个话痨多。没过几天,她领着好几个大学同年级同学来我家看我,完全不把我当外人。似乎我们仍是大学舍友。
她父母就住在马路对面的部长楼里,许多子女就近住在我们这栋普通楼里,方便来回照顾父母。知道我家刚搬来不久,东西还没收拾利落,又没有找到保姆,她立即让她父母家的保姆每天过来我家做临时工帮忙。大学时在我眼里生活自理能力差的霍玲,这时变了一个人似的,办事稳重,决断分明,简明扼要的教给我怎么用保姆,本来我想给她家保姆多加一点工钱以示感谢,她制止,告诉我严格按现在她们院里保姆的统一时薪给,让我一分钱不能多,她说这是目前的市场价格,不能随便加价,这样才不会破坏市场流通价格,使薪水不高的人也能雇得起保姆!如果薪水高的人随意抬高时薪,倒霉的是低收入家庭。如果想感谢保姆,可以送件衣服或围巾…这时中国改革开放刚刚开始进入市场化阶段,没想到身在军队的霍玲也有了市场化的眼界,霍玲变得很有魄力,很有解决问题的能力!令我刮目相看!
后来我才知道,总是勇于自讨苦吃的她,大学毕业时主动要求分到海军东海舰队,一开始就被部队当成“臭老九(指知识分子大学生)发配到盐场晒盐接受工农兵“再教育”。盐场的劳动强度之大,连身强力壮的男人也望而生畏!一望无际的盐田爆晒在烈日下,脚泡在比腌菜缸还浓烈刺激的盐水中,天烤地煎,风吹日晒,白皙的杭州姑娘霍玲,晒成了只剩一口白牙的“非洲姑娘”!脸蛋肩膀胳膊晒脱了皮,属猪的霍玲自嘲自己脚丫子淹泡成了“咸猪蹄”!
她在盐场如此艰苦的环境里生活劳动,摸爬滚打,吃苦耐劳,干活勇猛泼辣赛过男同志,部队里没人相信这个“非洲姑娘”竟是个省部级高干子女!1971年她被特批“火线入党”,上上下下由衷佩服,心服口服!她的每一次奖励,每一次被提拔,都是靠自已的拼搏努力得来的,与她共同工作过的同志无不夸赞她的少将资格货真价实,使人心悦诚服。网上有许多文章叙述她工作的事迹,我在此就不歌功颂德了,文后附上一篇我班笔杆子吴新明写的文章以示证明。
经过基层的十年锤炼,我和她重逢时,正值她调到海军装备部工作,成了我时有来往的好邻居。过去不擅人际交往的她,历练的十分成熟自信,她时常组织大学同学聚会,不仅常常慷慨做东,还酒量了得,敬起酒来豪爽痛快,常把男同学干的人仰马翻,她自己却不醉不倒,这让我不由联想起她扮小生时的英武之气。
浅蓝色衣服是霍玲,深蓝色毛衣是雷光复,眼病戴墨镜者是我
就是在这次班里聚餐时,霍玲搂着我酒后吐真言说,她大学时喜欢我,我却亲近光复不理会她
我从小自由散漫,不喜欢参加集体活动,更不喜欢敬酒灌酒的聚餐应酬,所以辜负了热诚好客的霍玲,她组织的同学聚会我很少参加,她也不勉强,却老张罗着要和我一起过生日,多么巧的奇事!我和霍玲竟然是同年同月生,同生在山西,都属猪
有一年我们班的美男子冀国林同学到北京出差,刚好赶上我和霍玲的生日,冀国林非要做东,挑最好的北京饭店贵宾楼红墙咖啡厅请我们两个寿星吃晚饭,促成了我和霍玲第一次在一起过生日。
冀国林的女儿是中央电视台著名节目主持人冀星,她特意指点他爸给两个格格级的女同学买了一个最漂亮最高级的大蛋糕。那天的生日特别有情调,餐厅也给我们送来一个生日蛋糕,晚饭时突然餐厅灯光转暗,服务生用金色的小推车推过来一个插满蜡烛的大蛋糕,生日快乐的音乐响起。红色的烛光映在蛋糕的奶油花上,把我和霍玲的身影衬射在玻璃窗户外的红墙上,影影绰绰,如幻如梦,妙不可言。只可惜那时还没有手机自拍,错过了美好的镜头。
这就是冀国林给我和霍玲过生日时坐的位置↑(2024年夏摄)
2000年大学毕业30年聚会时,后排中霍玲,后右小沁
2000年大学毕业30年聚会时,左冀国林,中小沁,右王克曼
大学时的冀国林
正是2002年我退休那年,霍玲被提升为海军少将。她忙工作,我忙照顾年迈的母亲,从此我们的联系少了。一次又到了过生日的时候,霍玲突然打电话来,让我挑个好地方要和我一起过生日。
那时离我家不远处开了一家名叫七彩云南的饭店,我这个从小在云南长大的人就约到了那里,这是第二次我俩一起过生日,我俩都不约而同穿上红毛衣,我是西洋红,她穿玫瑰红。
她一点没变样,虽然官至少将,但在我眼里还是那个大学时的“霍大头”,“巴里硕依”,圆圆的脑袋,大喯儿头,方圆脸,圆鼻头,齐耳的短发,干净利索,落落大方,笑容依然纯净的近乎天真,不再腼腆的含胸驼背,而是腰板挺的笔直,有了不易察觉的将军派头。
第二次一起过生日时已经有了数码相机。猛拍了许多照片。这也是我俩最后一次一起过生日,也是我俩最后一张合影。
霍玲生于1947年3月,2024年4月1日下午溘然长逝刚满77岁。我因为身在日本不能去她家中吊唁,班上给我发来了组织上给她写的悼词。
在中国,悼词是一个人的盖棺定论,对死者和家属都极其重要。为写悼词内容中对死者的评价和经历,组织上和家属要反复缠斗,有时家属以停尸不发丧来抗议,有时组织以不盖党旗不入八宝山来威逼。
霍玲是个好人,好干部,好领导,好同学,好人缘,像她大学时是五好学生一样,下连当兵是五好战士一样,从上到下对她的评价都很一致。悼词就写得即顺利又走过场,即是可以照抄的范本又是八股的陈词滥调。我想,参加追悼会的人们,静默三分钟时,各自心中想到的霍玲,是悼词中那些生硬死板高大上而无感情的套话,还是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不同的霍玲?
我的思绪就游走在悼词之外,我心中的霍玲始终是个凡人,是个可爱的霍大头。
当年的大学宿舍里如今只剩下小冶和我。
霍玲和光复在我们心里还是活生生的,想到她们就回放出青春的画面和旋律,没想到什么将军的伟光正,只有人性的温暖。
刘小沁写于2024.9.6
(作者简介
刘小沁,1947年生,中学毕业于北京师大女附中,大学毕业于哈军工。在部队工作16年。1981年转业到人民文学出版社,先后任现代文学编辑室和《当代》杂志文字编辑、美术编辑,副编审。)
(延伸阅读:
霍玲同学二三事
作者:吴新明
看了同窗小沁的大作,百感交集,霍铃同学今年4月已经不在了。小沁的妙笔还原了霍铃学生时代的生活、学习原貌,可是毕业以后大家天各一方,由于工作的原因我曾编著了《长河浪花》一书,对班里各位同学算是有过了解。现将我所知道霍铃同学的工作情况作一个补充。
霍玲将军是我哈军工的同班同学,我从“四清”工作队期间就在一个大队工作,在同一个大队工作的还有同班的韩立拓、孙先潮。在东北农村期间,霍玲表现得很能吃苦耐劳,看不出有一点娇气,更不知道她是高级干部子女。她唯一的弱点是特别怕狗,手里老是拿着一根棍子。
霍玲将军为人仗义、豪爽,古道侠肠。班里有什么活动她都积极参加。班里大的聚会少不了霍玲的身影和爽朗的笑声。
霍铃与吴新明同学
北京第一次聚会2000年7月
2016年女同学长沙聚会
2019年65571班在北京小聚,霍玲第一次带先生包国强来赴宴,夫妻出色的表现震惊了全班同学,包大哥酒风同霍玲一样豪爽,高兴时载歌载舞,一副金嗓子。包大哥还擅长于素描,画出的人物,惟妙惟俏。
北京第二次聚会2013
成为女将军的霍玲同学,依然保持原味,还是随和又豪爽,作风泼辣、酒风更是了得,是女中的豪杰、没有趾高气扬之感,相反却低调平和,用现在的话说是“女汉子”,具有表里如一的军人情怀。
从哈军工毕业后,霍玲二次入伍,进入了海军东海舰队。那时,知识分子要接受工农兵的“再教育”,她和地方大学生一道被分配去劳动锻炼。具体工作是在浙江省江山地区的一个盐场晒盐。这是一项连男人都望而生畏的工作。在一望无际的盐田里,上面顶着烈日和蓝天,下面泡在浓浓的比淹菜缸还浓的盐汁里,真是上考下煎。每次从盐田里走出来,人人腿上都长上一层厚厚的白霜,那就是结晶的盐。每个大姑娘在海风与烈日的吹打与考灼之下,个个成了只有一口白牙的“非洲姑娘”。
劳动的艰苦都是可以忍受的。生活条件的艰辛对人的考验更为严酷,盐场里无法洗澡,场里只好把一口井围起来,让女同志用。由于没有热水,好多女同志都坐下妇女病。
由于霍玲在黑龙江“四清”工作队时曾经吃过大苦、挨过大累,所以在盐场这样艰难的环境中,她仍然泼辣得像个男同志,挑起百十斤的担子,健步如飞。为此,她被特批“火线入党”。
锻炼结束,霍玲被调到西安地区工厂搞军代表工作,由于文化大革命破坏了学校的正常学习生活,霍玲与同期的同学一样,在校期间先天不足,没有受到系统的专业教育。知道自己缺陷的霍玲,自感专业知识不够,就一门课一门课的到西安地区地方大学去补课,为了学习,她几次延长了自己的婚期,直到30岁才结婚,这样,终于赢得了宝贵的时间,熟悉了专业,成为一名称职的军代表。
1979年霍玲调到北京某军代室工作。她每天要登50分钟的自行车去上班,风雨无阻,从无怨言。吃苦对霍玲来讲,已经形成习惯了。
1984年霍玲调到海军领导机关当技术装备方面的领导干部后,她为落实军委“科技强军”战略,可谓呕心沥血。
首先,她想方设法地为海军争取大型项目;其次,她跳出甲方、乙方的藩篱,改变管理模式,经常深入工厂与部队,在厂商与部队之架起了一座友谊的桥梁,使两者得以密切地结合。对工厂来讲,她代表军队(甲方),对厂方提交检验的兵器,严格地从技术上把关,狠抓质量建设。作为甲方代表,她除了完成“分内的任务”,在产品质量把关上,还一改军代表对军品只管检验的工作模式,化被动为主动,帮助乙方推行航天管理部门先进的“五条故障归零标准”。即定位准确、机理清楚、试验验证、举一反三……不放过任何一点隐患,把事故消灭在萌芽之中。
为了检验效果,她不断地深入到部队,去做实兵实验,作到心中有数。并积极推行试验、训练结合的模式,为提高试验部队战斗力做出了有益的尝试。
记得有一次试验中,该部队由于有别的任务,整个试验区,当时只剩下一名执行过试验任务的导航员,显然,试验条件不具备。是等人,还是运转,霍玲选择了后者,她充分发挥干部、战士的积极性,反复练兵、反复训练,终于胜利地完成了试验任务,并且培育出了三个熟练机组和一个熟练技术队
这次试验的总结报告,被总部机关作为经验材料批转,成为不等不靠的模范和楷模。
几十年来经霍玲负责接收的兵器,不下于十几个型号。从未出过技术问题。为部队节约了大批的军事装备费用。除了严格要求、严格把关外,她还敢于开拓创新。她率先在海军提出,军品也要竞争定货。从而为军品的定货开辟了一条有活力的符合市场规律的定货道路。
2000年后,霍玲将军被调到海军某基地任职,在基地她抓住机遇,在抓好军事试验技术基础工作的同时,充分利用基地实验设备完善、人才济济的有利条件,在科技工作中大胆地提出了两条创新的思路:把基地科技工作建设院校化,把装备试验管理理论和经验学科化。
她组织力量编著了《军事装备试验学》,使基地几十年来的试验经验上升为理论,成为科学。她还为基地申办了国防重点实验室等国家级大型项目,使基地的各项科技工作建设跃上了一个新台阶。
由于她的特殊贡献,2002年7月被海军授予少将军衔,这是海军获得如此殊荣的第二位女性。
霍玲颂
自古英雄须眉先,
今有木兰未等闲,
海装谋算细如发,
葫岛试装屡创先。
世风奢靡拜铜臭,
父训教诲一世廉,
解甲归田清袖展,
秋月春风皆笑谈。
2017.8.8)
责任编辑 晓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