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疆劳动第一课----刀耕火种

来源: 知识青年历史文化研究会 作者: 朱克家 时间:2023-09-02 点击:




(图右为朱克家)

 
云南西双版纳,人所皆知。她美丽神奇又原始落后,电影《摩雅傣》是在那里拍摄的,给我印象很深。正因如此,到西双版纳插队成了我的首选。
 
1969年4月24日,我与众多老三届学生一起踏上了奔赴云南边陲的征途,兴奋、激动,也有迷茫,那是一种复杂的心境。
 
我们坐了四天火车后,又乘了五天汽车,坐着带拖斗的解放牌卡车日夜颠簸。没有座位,只好坐在行李上。沙石路扬起的灰尘,使得我们个个灰头土脸。虽然辛苦,但我心态蛮好。第五天进入了版纳境内。盘山公路一个接一个的急转弯,我被晃的晕头转向,无法入睡。不知上海的驾驶员敢于驾驶这样的山路吗?突然,我看见远处的山上燃烧着火光,延续不断,很是壮观。又看看天上的月亮,奇怪了,月亮怎么是桔红色的?车里的人一起看,大家都迷惑不解。后来才知道,这不是森林着火,是人为放火烧山,为的是播种粮食。漫山遍野的山火将月亮映成了桔红色,真美啊,一大奇观!
 
我们5个男知青被分在一个只有11户人家的傣族小寨子,叫曼掌社。那时还未成立人民公社,边疆就是与众不同。“掌”在傣族语言中的意思是大象。以前曾有几十头大象生活在这里,因为附近的一个水塘里含有盐份。老人说,随着水塘的消失大象就离开了,跑到国外去了,真有意思。自古以来,傣家人把大象看作是善良、吉祥和力量的化身,倍加厚爱和崇拜。在傣族创世史诗《巴塔麻嘎捧尚罗》中,大象被尊称为“掌月朗宛”,意为光芒四射、镇天定地的神。
 
西双版纳与东南亚气候相似,一年只分旱、雨两季。4月下旬是干季,很炎热,也是种植旱稻的时机。我们这些来自城市的学生,只知道大米是水稻田里种出来的,哪里知道居然还有种在山上的稻谷,实在觉得稀奇。上学时,只知刀耕火种是远古时代的原始耕作方式,没想到,我们下乡劳动的第一课就是“刀耕火种”。
 
上世纪70年代,国家还没有“森林法”。砍伐原始森林不算犯法。记得当时的战略是“深挖洞、广积粮、备战备荒为人民”。
 
为了吃饱肚子,还要完成缴纳公粮的任务,将成千上万年形成的热带雨林毁掉种粮食(农场种橡胶)。我国的热带雨林只在云南西双版纳和思茅地区边境一带,面积不大,极其珍贵,一旦消失,很难再生。
 
我们几个知青按照社里的安排,带上砍刀斧子随傣族男女老少一起出工。几公里长的山路弯弯曲曲,我们第一次走进阴森森的原始密林。刚刚在烈日下晒得满头大汗,顿时凉爽起来。那参天大树、奇花异草,藤蔓缠绕、盘根错节,充满着神秘感。脚下是一层厚厚的枯叶,弹性十足。枯腐的树干上长着野生木耳等各种菌类。山林中的溪水甘甜可口。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既心旷神怡,又感觉有点阴森恐怖。如果只有我们几个知青,真不敢走进这神秘莫测的原始森林。这里有许多珍贵的树种、稀有的植物;这里还是野生动物的乐园,我国的“勐腊虎”曾在这里栖息。大自然将美好的生态环境呈献给我们却遭到了灭顶之灾。
 
我们的劳动任务是在事先划好的几个山头上,把所有的树木、植被统统砍倒,然后晒上二十来天,再放火烧。第一次烧不干净,清理堆拢后再烧。即便实施砍光、烧光等“三光政策”,仍然有较大的树干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
 
为了避免大火蔓延,划出3米宽的隔离带,并派人守护。尽管如此,火灾仍然时常发生。播种开始了。男劳力在山坡的前方,手执木杆,杆头上有一个铁制的小尖锤,挖出一个个小洞,小洞间隔约20公分。女劳力随其后,将几粒旱谷种丢进小洞内,接着用脚将泥土覆盖,以防谷种被雨水冲走或被小鸟吃掉。
 
播种结束了。那时不用化肥,植被烧成的草木灰是一种很好的农家肥。土地种了两次旱谷之后,土壤需要“疗伤”,成为“轮歇地”,又要重新去砍伐森林刀耕火种。多少年来,这种原始落后的耕种方式世世代代地延续了下来。
 
地里的杂草生长速度比农作物快,在收割之前至少要锄草两次。高温烈日之下,人被晒得头昏眼花,还要脱掉几层皮,苦不堪言。收割后,人工打谷,然后背回寨子。旱稻产量很低,亩产只有三、四百斤,但是非常好吃。为了粮食,不仅毁掉了极珍贵的热带雨林,也付出了巨大的劳动代价。真佩服傣家人的用刀技术,很粗的树,在他们手中转眼功夫就可放倒。他们看好地势,先砍下方的树,只需砍一半,再砍上方的一、两棵参天古树,也只砍一半,人撤到安全的地方,最后由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者砍倒最上面的那棵大树。随着人们的一片欢呼声,大树倒下形成多米诺骨牌效应,哗哗哗地倒下一大片,蔚为壮观。
 
有一次,社长安排我们5位知青砍一棵超大的千年古树,说砍倒后即可收工,还帮我们搭了一个砍树的架子,我挺高兴。我们赤膊上阵,左右两人同时砍,树是活的有水份,砍起来不太费力。但是树干太粗了,左右两人只闻声音却不见对方。直到老乡过来帮忙才勉强放倒。我们大汗淋漓、精疲力尽,第二天手都抬不起来。我们深感劳动的艰辛,边疆少数民族生活得真不容易。我思考着一个问题,便问好友王以民,这种毁林种粮值得吗?回答是太可惜了。但又能怎么样呢?
 
在林中休息时,我跟社长聊天。我指着几棵被砍倒的大树说,在大城市里,这几个山坡的全部粮食收成都抵不上这几棵大树的价值。他半信半疑地说:不砍树吃什么?要饿肚子的,任务也完不成。是愚昧还是愚蠢,其实就是落后,这是很无奈的。“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但真正要大有作为谈何容易。
 
幸好在上世纪70年代后期,在我国《森林法》颁布之前,西双版地方政府已经意识到大面积破坏原始森林将造成的恶果,及时采取了措施,划出自然保护区,有效地制止了无休止的毁林开荒。1984年颁布的《森林法》对保护热带原始雨林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得不偿失的、令人心痛的滥伐以及野蛮的刀耕火种真正地成为了历史。
 
自然界中存在着因果关系。森林得到保护后,野生动物越来越多,野象群也从境外回来了。
 
政策的落实、法制的健全、改革开放等让西双版纳变得更加美丽富饶,交通四通八达。当地的风土人情、热带水果、森林与动物、边疆各民族的好客,使这里成为闻名中外的旅游胜地。
 
假如让刀耕火种、毁林开荒继续下去,假如没有了热带森林,就没有了赖以生存的野生动物,如亚洲象、野牛、狗熊、巨型蟒、蛇、孔雀以及数不清的猴子等,也没有了青山碧水的绿色世界,就不会有今日的西双版纳。
 
我们两千来名在西双版纳插队的上海知青,与当地的少数民族同吃、同住、同劳动。住的是茅草屋,没有电;吃饭缺肉少菜。炎热潮湿的气候,繁重的体力劳动,枯燥无味的艰苦生活,其中的酸甜苦辣一言难尽。无论结果好坏,我都不后悔。这是一种财富,造就了我们吃苦耐劳的精神。很多老知青都感慨地说,经历过上山下乡以后,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
 
“老三届”是苦难的一代,也是奉献的一代。希望没有类似磨难的人们能理解、尊重他们。历史不会也不应该重演。回顾过去,展望未来,社会一直在前进。(公众号编辑:周培兴)

责任编辑  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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