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辰光

老辰光

当前位置: 首页 > 时代 > 纪念 >

那个时代,才会有那样让人跪拜的老师

时间:2018-09-10来源:方天话戟 作者:程晋舜 点击:
山涧对面是高冈,高冈笼罩在葱郁的丛林中,而对我诱惑最大的是林梢之上那面猎猎招展的红旗,红旗下边是我们山里唯一一座小学。 孩提时代的我就常常站在山涧那一边望着那片苍翠的山林,望着那面旗,想象着那个神秘的地方。我迟迟未能入学并不单因为家贫。望山

 
山涧对面是高冈,高冈笼罩在葱郁的丛林中,而对我诱惑最大的是林梢之上那面猎猎招展的红旗,红旗下边是我们山里唯一一座小学。
 
孩提时代的我就常常站在山涧那一边望着那片苍翠的山林,望着那面旗,想象着那个神秘的地方。我迟迟未能入学并不单因为家贫。“望山跑死马”,家与校虽只一涧之隔,可一上一下,少说也有七八里路,况且这涧水平时虽浅得脱鞋就过,可大雨过后却有波有浪,能喧腾两三天。爸妈说,别书没念成把小命搭上了。
 
不知那戴眼镜的老师怎么知道这窝窝里还住着我们一家。他说他在那边冈上看到这旮旯有炊烟,还说他才从县城调来。
 
那老师便是戴立德,五十多岁,瘦,高,一笑,眼睛便在镜片后眯成了一条缝。他带我们三个年级的复式班,语数两门课一人挑。讲课时喜欢有意无意地瞥一下门外,室外的山光云影便在镜片上闪烁。听说那眼镜是水晶石的,很名贵,祖上传下来的。
 
五个老师中只有戴老师是孤身,放了学他才能做饭。菜是老师自己种的,他常把刚炒好的一大盆菜端给我们这些自带干粮的孩子,他自己拣一碟,蹲在旁边啃棒子面窝头。
 
校舍很旧了,一下雨就到处漏,我们十几个孩子便转移到老师的寝室,寝室也漏,大盆小碗摆了一屋,我们只有挤到老师那张床上,在潇潇的雨声中听老师讲课。
 
一下大雨,老师就得送我。过涧时,我伏在老师枯瘦硌人的背上,搂着老师的脖子,感受老师趔趄的脚步,触到他脖子上黏腻的汗,听他轻轻的喘息,水越深,越能感到那双手扣紧我大腿的力度。那一天,刚背到中间,老师的脚下打了滑,差点歪到水里,他虽然站稳了,眼镜却滑落水中,我感到他犹豫了一下,似乎还腾出脚来在水底趟了一下,可并没有把我放下来,直到把我送上岸,才回头摸他的眼镜。
 
水太深,流得也急,老师没有摸到他祖上传下来的眼镜。第二天上课时,他戴上早已坏了不用的那一副只有一张镜片的眼镜。空洞半边的眼镜逗得学生们“吃吃”地笑。可老师说,没了镜片透明度更高,还说早年的镜子都是单片的呢。
 
我伏在老师的背上,看着老师可笑的单片眼镜度过了我的童年。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愿望,就是给老师弄一副眼镜。可不久我就溺入爱河,一拖就是两年!等我把关于老师,关于眼镜的故事告诉新婚的妻子时,她未听完就哭了,并要与我一同去拜望老师。我们几乎跑遍省城,才弄到一副价值不菲的水晶石眼镜,连夜赶奔车站。
 
山一程,水一程,当远远望见那片翠绿的山冈,望见林梢上那面灼灼似火的红旗,我激动地想象着师生相见的欢悦,我要让妻子看看我有一位多么好的老师!
 
一切都迟了,坟草青青,老师已长眠在这片翠绿的山冈。那天早上他没去上课,来喊他的学生推开门,见他伏在案头,笔扔在一边,殷红的墨水流了一地,像汪着一摊血。
 
现在,我能做的仅仅是把那副新买的眼镜连同深深的自责一同埋到老师的坟前,然后拉着妻子双双跪拜下去……
 
转载于【新民晚报】 作者:程晋舜

(责任编辑:晓歌)
顶一下
(0)
0%
踩一下
(0)
0%
------分隔线----------------------------
栏目列表
推荐内容
广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