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总是在九月
上山下乡的大返城后,曾许多次回到过江西黎川。不知不觉中,记忆中的黎川已仿佛离我越来越远,并非是因为黎川古城天翻地覆的变化,而是当年与我共同生活的伙伴们的老去。
九月的一天(俗称鬼节的的七月十五刚过)从黎川传来联盟乡石泉村的老友武根仂去世的微信。
虽然夏日的高温还未散去,其家人一再劝我不用专程前往黎川吊唁,但我还是踏上了开往鹰潭的列车,赶往黎川。
伴着高铁车轮的节奏,与武根仂在黎川的往事不断涌上心头。
当年武根仂只是联盟大队石泉生产队的一个普通农民,凭着其聪明好学、为人忠厚,成了大队的拖拉机司机。
自从大队有了拖拉机,我们知青进城的出行方式也有了更多的便捷。大队门口和县城下马路小店的檐下都成了大家的上车点。虽然当年能开上拖拉机往返城乡之间,可以算得神气于众人之上,但武根仂却总会不厌其烦的在中途停车,把乡里乡亲招呼上车,没有丝毫的怠慢。就这样,武根仂便自然而然的成了乡道上无偿服务的“专线出租车司机”,更得到了大家的喜爱。
武根仂不仅是“出租车”司机,也是“货拉拉”司机。当年知青过年回上海探亲,都可以凭以公社证明,用自己的口粮到县粮库兑换成唯一可购粮的“全国粮票”带回家。那百十来斤的稻谷进城的运输,自然就交给了武根仂,年年如此。
结束了插队生活返城的那天,武根仂早早的把拖拉机开到九源村。帮着把我所有的行李和家俱搬上了拖斗,送往县城。分手时,除了一声“谢谢”,两手空空的我,连一颗烟都没递上。
其实,与武根仂更深的交往,始于我在联盟大队石泉队村教书的那些年。
在乡下教书是吃“轮饭”的,而各个学生家的开饭时间都不一样。有时早晨已饥肠辘辘了,还不见动静,这时武根仂和家人总会招呼我先在他家喝上一碗“饮汤(一种黎川人蒸饭前煮米的汤水)”充饥。久而久之,每天早晨开饭前我便顺理成章的在他家享用这碗现在看来如牛奶一般的饮品。
在石泉教书,学生的家长也都把我看成了朋友。晚上除了加些菜,更多的是喝米酒划拳。喝醉了,武根仂总会泡壶“醒酒茶”,把我扶上床安顿好。
就是这当年在武根仂家早晨的一碗“饮汤”;醉酒后的一杯“醒酒茶”,成了让我一直难以忘怀的黎川生活的滴水。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们虽然相隔于上海和黎川两地,但还是保持着彼此的通信联系。那年武根仂的外孙女行嫁,我被邀请赴黎川喝喜酒。我们同住在酒店,抽了一晚的烟,“现”了一夜的“洋盘”到天亮。
去年的深秋,我去黎川,还特意到养老院看望了他。老人思维清晰,谈笑风声。讲好有空还会来看望他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灵堂上,面对武根仂笑容可掬的遗像,我唯有焚香鞠躬向这位昔日的黎川老友作最后的告别。武根仂的子女们一齐跪地答谢的那一刻,无限酸楚在心中划过。
武根仂的墓地在离石泉村不远的山上,由此可以遥望生兹养兹的故土家园。透过松树间晨雾的蒙眬,我在努力寻找石泉当年美丽的小山村,和竹林下武根仂曾经的老屋。可石泉村的良田,或被荒芜或被改成水鸡塘;石泉村雕梁画栋的老屋也成断壁残垣。除了那几棵不倒的老树,能留给我记忆中不能忘记的,只有石泉的老乡们曾经对我的涌泉之恩。
我想,上海老知青们与第二故乡-黎川的深厚情缘都是由一件件不值言表的小事堆积而成;是经一个个像武根仂一样的乡人连结起来的啊!
一首名为《成都》的歌中有唱道:“让我掉下眼泪的,不止昨夜的酒……。分别总是在九月,回忆是思念的愁……。余路还要走多久,你攥着我的手……。”
每次告别黎川都会问自己,还想再来吗?
2025.09于高铁上
(晓歌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