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桑榆晚 为霞尚满天
来源:知青志春 作者:许仲英 时间:2025-11-01 点击:
从古至今，老，是一个永恒的话题，尤其对于老年人来说，更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不过，不同的人面对“老”、看待“老”，会有着不同的心境和况味，也因此就会有着不同的境界和胸怀。比如唐代诗人白居易和刘禹锡。
我们知道，白刘二人不仅同庚，而且还是一对儿好朋友。唐文宗开成元年（836年），他们两个人同样身居洛阳，同样已经步入六十四岁的高龄，同样患有眼疾、足疾等多种疾病，健康状态每况愈下，因此在日常的诗词唱和中，自然也会涉及到“老”这个话题。有一次，白居易写了《咏老赠梦得》诗送给刘禹锡（梦得，是刘禹锡的字）。他是这么写的：
与君俱老也，自问老何如。
眼涩夜先卧，头慵朝未梳。
有时扶杖出，尽日闭门居。
懒照新磨镜，休看小字书。
情于故人重，迹共少年疏。
唯是闲谈兴，相逢尚有馀。
诗的大意是说：咱俩都老啦，老的滋味是怎样的呢？唉！精神头儿不行了，动不动就眼涩犯困，晚上虽然早早就睡下了，早起却还是头昏脑胀懒得梳洗。偶尔出趟门需要拄拐杖，所以更多的时候只能待在家里。镜子虽然是新磨的，但日渐衰老的容颜实在懒得多看。眼神儿不行了，字儿小一点儿的书干脆不看了。老朋友之间还比较重情，跟年轻人可就少有来往，更没什么共同语言了。各种社交活动几乎都不再有，唉，也就只有咱俩能说说话儿了。
听听，满是消极悲观的情绪。好不好呢？当然不能说好。但是却也不能简单地批评了事。应该说，面对老朋友，它的确写出了肺腑之言，写出了老年人的真实处境和心态，揭示了所有老年人不得不面对的现实：诸如头昏眼花、腿脚不便、容颜衰老、记忆力减退、渐渐被社会边缘化……而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感到自己不再被需要了，没用了。
那么，看到白居易如此的心灰意冷，刘禹锡又是怎么回复的呢？我们来看他的《酬乐天咏老见示》（乐天，是白居易的字）：
人谁不顾老，老去有谁怜。
身瘦带频减，发稀冠自偏。
废书缘惜眼，多灸为随年。
经事还谙事，阅人如阅川。
细思皆幸矣，下此便翛然。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诗的大意是：人啊，谁能不顾虑衰老这种事儿呢，老了后的滋味又有几个人能真正理解和爱怜呢？人越来越枯瘦以至腰带越收越紧，头发越来越少以至连帽子都没办法戴端正了。书卷之所以被荒废是因为眼力不行了。动不动还得请医用药，是因为不得不靠这样来延续生命。不过，人老了，经的事儿就多了，也就明白得多了，阅过的人多了，就像阅过无数山川……这些又何尝不是财富呢？你这么细细一想，其实老了也不错，甚至是值得骄傲的。想通了这一点就会心情舒畅、自由自在。不要因为太阳快要落下就悲观，你看，那晚霞不是正把整个天空都映红了嘛！
灸：中医疗法之一。就是用艾绒熏灼人体的穴位。
随年：在顺应衰老的同时，尽可能想法儿活得久一点儿。
谙：洞悉，了然。
下此：这里的“下”是攻下的意思，相当于解决掉、领悟了。“此”指的是“顾老”。“下此”就是指丢弃、改变这种忧老的消极情绪。
翛然：自由自在，心情愉悦。
桑榆：这个有两种解释，一是说太阳落山的地方。太阳下到桑、榆两星之间，天色便晚了，比喻人到晚年。二是指桑树和榆树。是说太阳落山时，阳光照在桑榆树稍上，用以指日暮。
很显然，刘禹锡回和白居易的这首诗，有两层意思，一是用自己的乐观去劝导他，二是表达自己的不同看法。但是他处理得又自然又巧妙，既没有教训的口气，也没有辩驳的痕迹。劝人嘛，一般都是先顺着对方说，所以这首诗的前六句也是遵循了这么个“原则”，先顺着说。何况，同病相怜常常也是最能慰藉对方的“灵丹妙药”。然后呢，再找到一个合适的转折点，给出自己的观点，让对方重新乐观开朗起来。如果说，刘禹锡这首诗的前六句是顺着白居易，也说“老”的短处的话，那么后六句则是话锋一转，开始说“老”的长处。转折点就是从第七、八句的“经事还谙事，阅人如阅川”开始的，道出了“老”有它好的、值得骄傲的一面。虽然体力差了，但阅历却多了呀。阅历一多，对事物的理解就会深刻得多。再洞察世事时，就像看江河一样，来龙去脉一目了然，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正因为见多识广，经验丰富，所以就会遇事冷静、考虑周全，行事少错……这不都是老年的长处么？正所谓“细思皆幸矣，下此便翛然。”细细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你就会放下思想包袱，变得自由自在，心情愉悦起来了呀。至此，铺垫已经足足的了，接下来，最后两句就顺理成章的出来了。而一出来，便是振聋发聩、光辉灿烂的金句：“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这是千古传颂的佳句呀！历朝历代，不知被多少人作为励志之言而一引再引。是啊，品味吟诵着如此佳句，谁能不为之抖擞起来、精神一振呢！
两首诗一对比，显然刘禹锡的要积极乐观得多。同样是咏老，白居易的诗道出了进入老年后所面对的各种病痛和无奈，道出了年华失去的惆怅与悲凉；而刘禹锡的诗不但有老而顺变，老而不衰，老而有为……的态度，更看到只有“老”才拥有的独特“财富”，那就是阅历丰富、世事洞察，旷达通透、淡然沉稳、经验智慧、功绩等身……这些都是“少”所无可比拟、望尘莫及的。 一句“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道出了深植于内心的自信、豪迈。
说来有意思，虽然两个人同年所生，同为朝臣，晚年又同居洛阳，同享高龄，但是在生平遭际上，却大不相同。早期，二人初入仕途，都有匡国救世的宏图大志。但遇到挫折后，白居易本着“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宗旨，选择了明哲保身。而刘禹锡虽然远比白居易要坎坷得多，却是不屈不挠，不怨不艾，始终保有一种乐观旷达、顽强向上的积极心态。这一点从他的诗文里不难得到印证，比如“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秋词二首其一》），比如“天地肃清堪四望，为君扶病上高台”（《始闻秋声》），比如“骥伏枥而已老，鹰在鞲而有情。聆朔风而心动，眄天籁而神惊。力将痑兮足受绁，犹奋迅于秋声”（《秋声赋》）。这，就是人生观的差异。而正是由于人生观的差异，所以在看待“老”的态度上，两个人就呈现出了大不同。
老话说：“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今天我们不光要学习背诵白刘二人的这两首咏老诗，更要以他俩不同的人生观为镜子，来联系自己，从而树立一种正确的健康的人生观——这很重要，因为这样做，肯定会大大提高自己的幸福指数嘛！
（责任编辑 晓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