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陲小乡夕阳碎金录

来源:小黑板(黄顺发) 作者:黄顺发 时间:2025-08-09 点击:

 
  回访第二故乡黑龙江边陲逊克县已结束,明天将返沪,黄昏时在江岸走走,手机随拍,在黄昏七点半的黑龙江开始焚烧自己。

       我站在车陆乡褪色的堤坝上,看夕阳像打翻的橘子酱,从俄罗斯边境一直涂抹到脚下的卵石滩。江面突然裂成无数个颤抖的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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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将黑龙江染成熔金,垂钓者的剪影被拉长在碎波荡漾的江面上。

       他佝偻的脊背与古老的鱼竿形成完美弧线,杆梢挑着最后一缕不肯消散的霞光,像刺破暮色的利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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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岸俄罗斯的森林轮廓逐渐模糊,而江心浮标依然倔强地闪着微光,随晚风轻点着中俄界水的分毫‌。

       老妇手腕轻抖收线的刹那,惊起芦苇丛中越冬的野鸭,翅尖掠过水面带起细碎的金箔,与水中碎裂的红霞一同沉向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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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天被夕阳红,江岸的电信塔便成了裁纸刀,将晚云裁作单薄的剪影。

       塔身是铁骨,却在红光里显出几分纸的质地——大约极厚的宣纸罢,被火漆浸透了,显出暗红的血痕来。

       几只倦鸟归巢,翅膀掠过塔尖,惊起三两声金属的嗡鸣。江风便趁机穿过铁架的缝隙,将塔影揉皱又展开,于是水面上便有了瞬息万变的拓本:有时是瘦硬的狂草,有时又成了臃肿的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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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阴历六月十五‌,月盘大得像是从边陲的群山背后踉跄跌出,擦亮了半面天穹。它不似城里浸在雾霭里的月亮,这里的水汽薄,月光便凝成稠密的瓷白,沉沉地栖在一栋老砖房的烟囱顶端。

       烟囱是上个世纪的红砖砌成,经年累月熏出焦黑的裂纹,此刻却成了月亮的画框。月光从砖缝里渗下来,与晚烟纠缠成半透明的纱,裹着灶火余温飘向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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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邻家的狗最先惊觉,抬头吠了一声,吠声撞碎在月牙形的青瓷边缘——原来那“满月”正被烟囱口衔着,像极了谁家遗落的铜钱。

       瓦房里的老人突然停住蒲扇。他记得五十年前的今夜,上海知青姑娘们返城离开时,月亮也这般“硌”在烟囱上,亮得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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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的黑龙江像被泼翻了胭脂。天际线浸透一种柔腚的粉,介于晚霞初绽与酡酒微醺之间,云絮成了半透明的薄纱,偶尔被北风揉出几道鎏金的皱褶。江水沉默地吞吐着这绚烂,将天光折碎成亿万片粼粼的陶器釉色,波纹里浮沉着未燃尽的霞粒。

       岸上,砖块路面尚余昼晒的余温,而剪纸开始施展魔法——路灯柱被斜光拉成修长的影,铁栅栏投下菱形的空,电线杆以黑色剪纸的技法横贯粉空,顶端栖着麻雀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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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动人的是那种半透明的燃烧,当橘红漫过边陲车陆小乡,整条黑龙江沿岸建筑突然变成透光的玛瑙,连我的影子都被浸泡成琥珀。

      此刻的江没有层次,只有不同浓度的光在流淌,像刚刚从熔炉里取出的液态金属,又像车陆人说的“人间正在加冕”。

      我的第二故乡,再见了!
 
 
责任编辑:日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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