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夏尔巴人
来源:吴延安 作者:吴延安 时间:2025-07-24 点击:


樟木镇远景

七十年代夏尔巴人跳舞
夏尔巴人(sherpa)藏语意为“来自东方的人”,散居在喜玛拉雅山两侧,主要在尼泊尔,少数散居于中国、印度和不丹,语言为夏尔巴语,使用藏文。
“318国道”那一头

来自江西的知青,被当地村民尊称为新夏尔巴人。


来自江西的知青,被当地村民尊称为新夏尔巴人。
318国道,全程5476公里,是我国最长的一条国道,它起点为我的家乡上海市黄埔区人民广场,终点为喜马拉雅山南麓的中尼(尼泊尔)友谊桥。
在友谊桥上方有一夏尔巴村落名现叫立新,夏尔巴是一个未曾识别的民族,夏尔巴藏意为来自东方的人。四十多年前,我和六个来自江西的知青曾在这里插队两年,我们身穿“佩裰”衣,腰插“哥尔贝”刀,“额顶”负重物,话说当地语,被当地村民尊称为新夏尔巴人。在立新七百多个日日夜夜,我们曾经历许许多多大事小情,单说大田劳动第一天就令我至今难忘。
我们知青点地处立新村村口`,有一夏尔巴母子住在我们隔壁,在我们下方有一片梯田式玉米地。玉米现已抽穗灌浆,夏尔巴人要去玉米地干活必然要从我们门前通过,为玉米地除草和修补被雨水冲垮的田埂,是我们到立新村干的第一桩农活。那天,我们看见村民三三两两手拿镰刀和饭碗,从我们门前经过,我们也依葫芦画瓢,拿起工具不顾达娃组长让我们再休息两天的劝阻,打着手势与夏尔巴乡亲们结伴来到玉米地里。
玉米地呈“非”字型排列,梯田宽与田埂高成同比,两米宽的梯田必有两米高的田埂与之相伴随,两坡的凹洼有一条拾阶上下的土道。在把脚放平都很难的坡陡之地,能开垦出如此一大片梯田来着实令人震撼。玉米地四周的原始森林遮天蔽日,玉米地里的杂草也足有一米多高,我们跟在达娃组长身后,割了一会感到这样干不行,割草不除根,过不了几天这草还要长,我们男的把镰刀丢在了一旁用手拔,这里的草根扎的很深,靠一只手拔根本没门,只能用双手才能将其撼动。达娃组长可能看到我们不用镰刀,双手抓草身体后仰,笑的前仰后合。
“小吴、小吴,不要拔了!还有小余、小牟,这么干不行!你们这样拔不了多大一会儿,双手就会打泡,还是回去用镰刀割”。我们看着发红的手,想想也对,站起身突然发现我们周围怎么没有一个男人,全是清一色的女人,这不是瞧不起我们吗?这割草是妇女干的活,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在这干算啥。“达娃组长,男人们都在那里修田埂,我们应该在那儿干!”我把镰刀插到后腰,招呼着其他三人离开了妇女割草队。
达娃组长看到我们离去,笑着大声喊:“四个大男人,当心点!”到了那里,单增主任和边巴顿珠还是安排我们割草,不过这次割地不是玉米地里的草,而是石头田埂内长的草。在靠近山岗尽头的一行田埂上,我们看到两垄被糟蹋的玉米,玉米秆被折断,未完全成熟的玉米棒子有的被撕破了皮,有的被野兽啃过后扔得遍地都是。边巴顿珠俯下身,仔细查看着地面凌乱的“足迹”,捡起被啃过的玉米棒,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前两天,猴子和狗熊都来过这里,看到玉米没熟,就顺着这下去了!”顺着边巴顿珠的手势,我们看到悬崖前方果然有一路倒伏的杂草。“边巴老师,你说这狗熊还会不会再来?”余德海早已按捺不住,他有些急吼吼的问。
“我猜它还会来”!“那它什么时候会来?”余德海听说狗熊会来,喜形于色,我们三也摩拳擦掌,准备要跟这个狗熊大干一场。“什么时候会来?”边巴顿珠手指地边的石头房笑了笑欲言有止。
石头房前站着几个妇女,金惠丽也在里面,她正朝我们挥手。“可能是叫我们回去吃饭,大家边走边聊吧”边巴顿珠告诉我们:这个石头房子,是看猴子和狗熊用的,每年玉米成熟,村里就会派人在这里值夜,有枪的拿枪,没枪的就敲锣打鼓点火把,整夜吆喝,就是要把偷玉米的野兽吓走,要不然这一点玉米,那经得住它们糟蹋。……在大家的软磨硬泡下,单增罗布主任答应我们参与值夜看玉米,边巴顿珠也答应从工作组拿出一支步枪让知青点使用,并让余德海当晚到工作组取枪,还外配了二十发子弹。余德海拿到枪后俨然成为了这把枪的主人,知青点也顺势把捕获野味改善伙食的任务交给了他。
中午饭,我们享用了夏尔巴人独特的风味——“贡折”,贡折是玉米做的,将玉米捣碎成粉,放入铝锅的开水中,然后有木秕子搅拌,边搅边撒粉越搅越稠,冒了泡煮熟了就叫贡折。类似于陕西人吃的搅团,陕西人吃搅团是酸菜辣椒汤,而夏尔巴人的浇头是藿蔴羹,藿蔴是一种带毛茸茸刺的常绿植物,俗称蜇人草,夏尔巴人用竹夹把藿蔴的嫩芽采下,放在烟下熏,熏走小虫子后,再放上盐巴辣椒熬成糊状。
饭前洗手是夏尔巴人良好的卫生习惯,但他们只洗右手,重点是大拇指、食指和中指,夏尔巴人吃贡折不用碗筷,盛贡折的器皿是一个12公分左右的铝盘,筷子就是三个手指头。吃饭时,用手指头捻起一小坨,蘸蘸盘里的藿蔴羹送入口中,看见他们人人吃的有滋有味,我们几个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下不了手,有一个叫多杰的小伙子似乎看出了我们的心思,砍了两根毛竹,做成七副筷子送到了我们手里。
几个江西人可能没有吃过这个玩意,把贡折放进嘴里,不停的嚼,越嚼越没有味,越嚼越难以下咽,我听见金惠丽问姐姐金惠珍:“这东西好吃吗?”“挺好吃,好像盐少了一点。”金惠珍用筷子不停搅动碗里的贡折,连头也没抬一下。“姐,你在骗人,我感觉怎么像在吃浆糊,淡了巴叽的没有一点味道”。金惠珍朝四周看了看拉下了脸,压低声音说:“不要瞎说,人家都能吃,难道就你娇气不能吃。”金惠丽碰了一鼻子灰,坐在了一旁,把碗里的贡折夹成一快一快的就是不往嘴里送。这哪能行!第一次和夏尔巴人一起吃饭,就这个德行,这岂不丢我们知青点的脸吗?再看看其他几位也比金惠丽好不了多少,个个紧锁双眉,好像吃饭比吃药还难受。
为了维护我们知青点的形象,我不得不现身说法,来一个旁敲侧击:惠丽,吃贡折不能嚼着吃,要像吃药片一样吞服,就像我一样……我做了一个示范动作,把一块贡折放进嘴里,牙齿没动,喉结在动,把贡折直接咽了下去。“这样吃,贡折才能有滋味,藿蔴才能吃出它的清香,小妹,不是人家做的东西不好吃,而是你不会吃,这种东西我在老家吃过,陕西人把它叫搅团,你若不信可以试试”。金惠丽听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明白了我的用意`,知道我不是针对她一个人,而是说给大伙听的,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既然你吃过,为什么不早说?”“我咋知道你们江西人连这个东西也没有吃过.”随后,大伙改变了吃饭习惯:变细嚼慢咽为狼吞虎咽,我们男的还盛了第二碗,,烧饭的阿尼拉(姑姑)伸出大拇指,直夸我们是好样的。
当天晚上,我们四个男的点着马灯,手拿脸盆,胳肢窝夹一捆干竹筒,随着村民开始了“巡逻执勤”,巡逻就是绕着玉米地转圈,转一圈约需两小时,在两次巡逻间隙,留在石屋或草棚“碉楼”的村民就会到外面吆喝几嗓子,敲打一阵子,不管有没有响动,抓起身边的石头土块朝不同方向投掷几下。
忙活了三天,玉米地平安无事,不知野兽被我们虚张声势吓得不敢再来,还是另觅到了美食,对玉米已经不屑一顾,早中晚三班竟没有一个看见猴子和狗熊,对此我们颇感失望。
第四天凌晨,有一只不知死活的狗熊出现在我们视野,它对大伙的大呼小叫投掷的石块不以为然,大摇大摆径直朝玉米地中央走来,正好被埋伏在附近的边巴顿珠和余德海逮了一个正着,两人同时开枪将其击伤,“想跑、没门!”我们值夜班的五六个人紧随其后,跟踪追击了十几里地,才将倒毙在国内的狗熊弄回村内,不仅让全村人饱餐了一顿味道鲜美的狗熊肉,还取得了“熊”口夺粮的初战告捷。
四十八年过去了,我们虽相隔千山万水,但我们心相通路相连,常联系互走动,套改宋词里的两句就是:我住“国道”头,君住“国道”尾,日日思念不见君,共走一条路……
搅团“飞地”
我从小爱吃搅团,母亲每次做搅团烧火都是我的活。母亲在灶上一手撒粉,一手用筷子快速搅动,搅着、搅着可能感到筷子用不上力时,就把筷子换成了擀面杖,擀面杖撞击着锅底发出咚咚声响,我立马改坐为半蹲做随时可跑的准备,以防锅碎溅我一身搅团。
听到锅里传出“噗哧噗哧”的声响,我迅速抓起身旁的木棍,爬在灶台拨弄不断涌出的气泡。“娃呀,烫,溅到身上那可不得了 !”母亲夺下木棍扔到地上,“烧火去!再不听话,回头告诉你爸,看他怎么收拾你!”
搅团盛在碗里,母亲开始准备汁水。她先探身从酸菜缸里捞出半颗酸菜,用刀剁碎后放进一小锅里,再覆盖少许韭菜和辣椒,随后拿出一长柄铁勺倒了几点油后放进灶膛加热,只听“滋啦”一声,窑内顿时香味扑鼻。
“妈,我感觉荞面搅团比玉米搅团还难吃,滑溜的筷子怎么夹都夹它不住,”母亲看到我一副老虎吃天——无法下爪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揶揄道;“你不是很能么?怎么有饭吃不到口里啦!”母亲说着端起饭碗做起了示范。“吃搅团不能像吃面条那样挑着吃,要端起碗,把嘴巴贴在碗沿沿上,边转边往嘴里刨着吃……不要嚼,把搅团直接咽下去,对,对,对!吃一口搅团喝一口汤,这样你才能吃出搅团的味道。” 母亲看见我连吃两大碗,打着饱嗝离开饭桌,趁弟弟妹妹都没看见,偷偷往我书包里多放了几片锅巴,“这搅团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哄上坡 ’,别看你现在吃的挺撑 ,肯定坚持不到放学,带上它饿了可以拿出来垫巴垫巴。”
离开出生地延安,我曾在外插队当兵上大学多年,前前后后也结识过不少来自全国各地的战友,我突然发现一个秘密,除陕西人外,其它省市竟无一人知道搅团为何物,为解开心中疑惑,我曾询问过母亲。 “娃呀,这下你可把妈问住了,我随你爸从西安你爷那来到这,除回老家两次,就再没离开过延安。你要问……”想想母亲说的也对,我随机改口:“外省咱不说,就说西安,我在那劳动了两年多,整天吃红苕苞谷糁,从未见奶做过一顿搅团,也没见村里哪家有人做过”,母亲听着眯眼笑了起来:“ 咱陕北吃搅团,是因为粮食不够吃,你爷那粮食一年两熟,吃的有富余,怎么还会有人吃搅团,再说他们即使想吃,也没的人会做呀,你妈之所以会,也是到陕北以后才学的。”母亲不识字,说起话来还是蛮有道理的。临走时,母亲把我送到门外:“娃呀,搅团外面没地方吃,啥时想吃就回来,妈做给你吃!”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发现一搅团“飞地”,不用再回延安就能吃搅团。此地位于我国喜马拉雅山南麓的夏尔巴村落。夏尔巴藏译为来自东方的人,是我国目前还未识别的一个民族,我和六名江西知青曾在这里插过队,出工第一天中午吃的就是搅团。地头用六块大石头分别支着两口“汉阳造”的铝锅,一口锅是黄澄澄玉米搅团,内有一上圆下扁的木秕支棱其中,搅团略显粗糙,没母亲做的那样细嫩光滑,夏尔巴人把搅团叫“贡折”;另一锅绿茵茵应该是汁水,夏尔巴人称之为藿蔴羹,也不知道用什么植物和奶渣、辣椒、盐巴加工而成。
村民们吃饭用的是铝盘,每人一坨搅团,一勺藿蔴羹,他们用三个手指头揪下一坨搅团,蘸少许藿蔴羹后抹进嘴里,随后用舌头把三个手指分别舔舐干净再揪下一坨。六个江西知青那见过这东西,他们用现做的竹筷把搅团跺的稀烂,放在嘴里嚼来嚼去,嚼得眼圈发红,喉咙发痒,不得不背过脸当众呕吐,为了不给知青点丢脸,我学着母亲教的法子做示范,才避免第一次吃“大锅饭”的尴尬。
大妈看我吃完还要,脸上乐得像开了花,她伸出大拇指对我赞不绝口:“吴根拉(老师),你这么喜欢‘贡折’以前是不是在哪吃过这种东西?”“我老家在陕西,这东西我们常吃,我们管它叫搅团,汁水跟这里不一样,这绿颜色的是什么菜?”我想弄个明白迫不及待地问。“这不是菜,夏尔巴人从不种菜,它是它——我们夏尔巴人管它叫藿蔴。”大妈顺手指了一下长在悬崖畔畔上的几株一人高的灌木丛,说的云淡风轻。
“藿蔴,这不就是蜇人草吗!”我惊讶的差点叫出声来,上山前我不小心碰了它一下,谁知犹如捅了马蜂窝一般,捅马蜂窝你还可以看到马蜂,在这能看见的就是迅速隆起一片片风疹块,仿佛有成千上万只马蜂隐藏在里面蜇你,任凭你怎么拍它、揪它、舔它、咬它都无济于事,它要是不在里面折腾两三个小时绝不会善罢甘休。想不到这么厉害的蜇人草,竟成夏尔巴人盆子里的菜。“这个藿蔴,你是如何……如何把它采下来的?”我问的一惊一乍,大妈冁然一笑,舀了一勺藿蔴羹放在我碗上:“这简单,戴上帆布手套,扒开或压弯藿蔴外围的一些老杆,再用竹夹子夹取枝头上嫩头即可。”
大妈住在知青点隔壁,可能因为我爱吃搅团的缘故,她隔三差五拉我上她家,一来二去相处的熟了,我就向她打听起夏尔巴人吃搅团的历史。大妈抱着孙子下意识地朝门外看了看,听听没啥声响,她从怀中拿出一片树叶用舌头舔了舔,卷起点燃猛吸了一口说:听夏尔巴庙里的活佛讲,居住在这的夏尔巴人是西夏贵族党项羌族的后人,西夏未建国前,他们在银州(今陕北米脂和佳县一带)生活了有两百多年,可能在那个时候学会了做搅团。西夏灭亡后,为了躲避蒙古人的杀戮,他们隐姓埋名经几代人的辗转,最后才在这野兽成群人烟罕至的喜马拉雅山南坡落下了脚,距今约有二百六十多年……大妈越说越近,惊得我目瞪口呆,想不到眼前的夏尔巴人竟是失踪数百年的西夏国的后裔,历史上他们还曾是我的乡党。
大妈家是一典型的中尼夏尔巴人通婚家庭。大妈的母亲嫁尼泊尔为人母,大妈则是中国夏尔巴人之妻。大妈的弟弟是尼泊尔的登山向导(背夫),他曾协助外国登山者三次登顶主峰。每次来探望姐姐,大妈都要给他做藿蔴搅团吃,他也不客气,闷着头一吃就是三大坨。
“你说爱吃搅团的人能否登上珠峰?”
“‘延安人’说,搅团又叫‘哄上坡’,靠它上个坡还行,登珠峰,肯定不行!”
“小吴,你爱吃搅团,最有发言权,你去问问阿姨拉”,知青点的人戏谑着把我推到夏尔巴大妈面前。
“阿姨拉,阿古拉(叔叔)上山当向导,家里都给他吃些啥?”我想十有八九应该是大米咖喱鸡肉饭,即使没有鸡也应该是其它什么野味的咖喱土豆饭,如只吃搅团岂不等于送死……明知问了也是白问,还不得不问。
“上山前吃啥?平时吃啥上山前还是吃啥!”大妈瞥了一眼吃搅团的弟弟,突然明白我话里有话,“上山前吃的搅团会比平时吃的要稠……”听了半天还是吃搅团,这不是拿自己的命不当命吗,真不知道他们这样做到底是为啥?知青们欺负大妈听不懂汉语,话音未落又议论了起来。
“为啥?”两个字大妈好像听明白了,她用夏尔巴话与弟弟交流了两句,豁然一笑:“为啥?就为了不再吃搅团”,话听起来有点绕,想想挺有哲理——现在吃苦就是为将来不再吃苦,夏尔巴人正是凭这种“为了不再吃搅团”精神力量,一次次完成了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夏尔巴人的形象顿时在我们知青心中高大了起来。
退休后,我回了一趟第二故乡,还看到了年近九十的夏尔巴大妈。昔日的珠峰背夫如今已不再种玉米吃搅团,他们走出了深山老林在改革开放大浪中搏击,“百万、千万富翁”在夏尔巴人中比比皆是。
地处喜马拉雅山南麓的樟木口岸,现高楼层层叠叠,街道车水马龙,商铺摩肩接踵,在大妈的引领下,我们走进了一家陕北人开的饭店,吃了一顿久违的酸菜搅团。
饭店老板还认识我,他是我延安邻居家的孩子,要不是母亲介绍“搅团飞地”,他也不会来到这里开店。邻居小我一轮,人特别能谝,他说:老哥,不是我吹咱陕北,你看这搅团它像啥?像不像咱陕北的山、陕北的水,虽不起眼,但这东西特养人,古代四大美女之一的貂蝉,替父从军的女英雄花木兰,西夏的开国皇帝李元昊,打进北京城的李闯王,哪个人敢说他们从没吃过这酸菜搅团,还有转战陕北十三年的毛主席,被誉为群众领袖民族英雄的刘志丹和谢子长,还有在咱陕北插队七年的习近平……人多了去了,从古到今从咱陕北走出的英雄豪杰名人伟人,十个指头数都数不完。
走进饭店来吃搅团人还不少,大妈介绍,吃搅团的除当地的夏尔巴人外,还有来自尼泊尔、印度、不丹和锡金的夏尔巴人。
搅团,从黄土高原到喜马拉雅,它传承不仅仅是一种饮食,它还是一种精神,它更是一种文化。
放映路上遇雪崩
我家住在上海虹桥机场附近,每当听到头顶的轰鸣声,我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西藏樟木的雪崩。
樟木位于喜玛拉雅山的南麓、中尼(尼泊尔)公路末端。是一座建在崖上的边陲小镇。镇北的曲乡村,峭壁千仞、峡谷逼仄、河流深切、一山四季,独特的地形地貌形成了雪崩这一独特的自然现象。
四十多年前,我曾是樟木的一名电影放映员。进藏第三年,师父多不杰因要去内地学习,才把曲乡这个最危险放映点托付给了我。
临行前,师父拉着我的手千叮咛万嘱咐,直到今天我都清楚记得他关照的主要内容:(1)、如听见远方有飞机的轰鸣声,就说明头顶有雪崩滚落,需立马寻找岩缝或悬崖的“老虎嘴”躲藏,千万不可在公路上逗留;(2)、雪崩后,千万不可大喊大叫,因为叫声会引发新的雪崩;(3)、雪崩会造成中尼公路积雪,如积雪未过膝,可寻一树杆探着走,千万要注意崖畔被积雪覆盖的树冠;如积雪已过膝,需把身体打开呈“大字形”在雪面上爬行,千万不可操之过急,以免造成新的滑坡……
师父前脚刚走,我后脚就遭遇了两次较大的雪崩,第一次发生在随机关铲雪队伍去曲乡的路上,走了差不多一半,我突然听到“远方有飞机的轰鸣声”,瞬间,犹如云团雪崩就来到了眼前,要是再往前多走上几步,二十多人就会被雪崩的气浪全部推向公路外侧的万丈深渊。
第二次是从日喀则放映公司“换片”返回时被雪崩堵在了曲乡。曲乡这边:有影片无放映机,樟木那边:有放映机无影片。为尽早看到电影,两边铲雪的人越聚越多,铲雪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但铲除掉的积雪还远远少于从山顶上滑落下来的冻雪,这样火急火燎没白没黑的干,稍不留神还会造成新的滑坡或雪崩。
为了防止发生新的意外,我决定从六七米高的“U”雪丘上翻爬过去。曲乡驻军孙参谋从驻地拿来了扁担和打包带,扁担不仅可增大下沉力,还可助人雪中前行,打包带绑在腰间既可保险带使用,又可方便把片盒拉回。
一切准备就绪后,两名解放军战士抓住我的脚脖子往上一送,头像犁地一样,在雪地里拱出一条约半米的深沟,眼前顿时白花花一片。
积雪没有一点浮力,不前行就要下沉,我手拿扁担伸展双臂,通过把积雪拉到胸前推动身体前行,因左侧靠近山体积雪多,身体总是不由自主的向右侧的深渊偏移……“想不到在曲乡放个电影会这么难,稍不留神还会有生命危险,怪不得师父他不让我接手,绝不能让师父小看!”我心中较劲,活动了一下四肢,咬紧牙关,一尺一尺向前移动,大约还有十多米就可抵达对面时,突然被孙参谋等人的一阵大呼小叫拉回了起点,双脚还没落地,身下的雪丘就发生了大面积滑坡,要是晚拉一把,后果将不堪设想。
滑坡使积雪变薄,助我当天顺利返回了樟木。师父听说此事后也赞不绝口,在他的推荐下,我还被樟木口岸党委评为1978年度先进工作者。
离开樟木虽已有三十多年,但雪崩在我脑海从未消失,只要听到“远方有飞机的轰鸣声”,我都会情不自禁想起我的藏族师父——多不杰。
“ 白毛女”嫁女

2012年的西藏樟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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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添加白毛女为好友,她就一口气发来十多张嫁女的照片,其中一张特别引人注目:新郎背着新娘,新娘含情脉脉,新郎喜上眉梢。照片下方还附了一段语音:“吴根拉(老师),我的小女儿……又被一个野男人抢走了!”此情此景,逗得我忍俊不禁思绪万千。
白毛女是一位夏尔巴姑娘。夏尔巴藏语意为“来自东方的人”,是我国目前尚未识别的一个民族,我在西藏樟木口岸插队时,她就住在我们务农点后的吊脚楼里。
白毛女原名叫大桑姆,务农点的人之所以管她叫“白毛女”,其原因有二:一是她的种姓。夏尔巴人只有名没有姓(房姓),但有种姓,种姓源自图腾。樟木的夏尔巴人把野牛作为自己的图腾,并以野牛躯体的不同部位流传下来了五大种姓:一是“色尔巴”,指的是野牛头上的角;二是“嘎尔扎”,指的是野牛头顶中部的白毛;三是“萨拉卡”,指的是野牛的嘴;四是“贾巴”,指的是野牛的下巴;五是“翁巴”,指的是野牛的尾巴。这五种姓分别代表各自族源和等级,夏尔巴人的种姓以男子为依承、代代相传,凡是同种姓都视为一族,表示同祖同源,同种姓之间不能通婚。这五种姓又依从牛头到臀部的顺序划分为高低贵贱,以“色尔巴”最为显贵,“嘎尔扎”此之,以此类推。大桑姆种姓“嘎尔扎”,故简称“白毛女”;二是她的遭遇。她与影视《白毛女》里的主人公有极为相似的经历。
四十多年前,我们初到夏尔巴村落没几天,大桑姆就被尼泊尔王国里的夏尔巴人抢走,当时她哭得的撕心裂肺,我们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因为“抢婚”(抢亲)是夏尔巴人的一种古老婚俗。
抢婚又分为真抢和假抢。真抢是女方父母不同意或同意后又反悔情况下实施的抢婚;假枪是在女方父亲或父母同意下实施的抢婚。抢婚不受国籍所限,中国未婚男子可以抢尼泊尔的夏尔巴女子为妻,反之也一样,大桑姆被抢应属于第一种。
大桑姆与种姓“贾巴”的本村青年大尼桑是一对恋人,大桑姆父母以两家“门庭”悬殊为由,把她许配给了河对面(尼泊尔)夏尔巴小伙。后因大尼桑应征入伍,想重续旧缘,从而引发了这次抢婚。
被软禁在山洞“去火养性”的大桑姆,在一中国籍夏尔巴大妈的帮助下逃离了虎口。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无家可归的大桑姆只能亡命天涯。为了躲避双方的追寻,白天,她以偷吃供果采挖山货果腹;夜晚,她在山洞棚舍与牛羊为伴御寒。她先后在尼泊尔、印度、不丹、锡金和中国等地流浪。近两年的非人生活,使一个如花似玉的大桑姆与野人无异。后来坊间传说的喜马拉雅山南麓的野人就源自于此。一直到她偷拿另一务农点衣物被抓才获得了新生。我调到樟木机关的第二年,大桑姆和退伍返乡的大尼桑喜结良缘。

2012年的立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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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办婚礼的夏尔巴人。
大桑姆的故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今天她的小女儿又被一野男人抢走,这还了得!我暗笑着放大了微信中的照片:有手举“唐卡”标牌的人流在店铺林立的街道上穿行;有摄像相拌的迎新车队;有极富夏尔巴特色的“斯林巴”(夏尔巴语:意为祛鬼、祈福)舞蹈;有手持彩色哈达伞盖的伴郎伴娘;有在伞盖下仿抢婚的新郎新娘;有“之”字型公路两旁摩肩接踵的楼宇层层叠叠,仿佛山有多高楼就有多高……第二故乡变了!我从白毛女母女身上看到了夏尔巴人的昨天和今天:“全面小康,一个也不能少,共同富裕,一个也不能掉队”这一对全国人民的庄严承诺,在喜马拉雅山南麓的夏尔巴村落已提前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
“大桑姆,你小女儿被哪个野男人抢走?你告诉我。我跟他没完!”我没直呼她白毛女,话赶话的追问了一句。
“哟、哟、哟,吴根拉,你要跟谁没完,我是逗你玩的……你啥时候再回樟木呀?我给你做‘藿蔴贡折’吃!”话音刚落,她又接二连三的发来了是几张婚礼现场的照片。
作者简介:吴延安,1952年出生于延安,插过队,当过兵,上过大学,支过藏,曾在上海进出口公司工作。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作家摇篮》杂志签约作家,1981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计百余万字,代表作有《我们年轻那会儿》《又见夏尔巴人》《可爱的空降兵》《西行话〈彩虹〉》
责任编辑:日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