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马蹄声远去 ——沉痛悼念郑愁予先生
来源:卓女书房 作者:熊华忠 时间:2025-06-27 点击:
你从战火中走来，马蹄声里藏着半世流离。1933年济南城初啼，父亲郑晓岚是戎装军人，前线战事一起，四岁的你便随母亲踏上颠沛之路。济南、北平、南京、易县、台儿庄...北方故土在烽烟中化作身后模糊的轮廓。母亲在颠簸的车厢里教你念诵古诗词，平仄韵律成了动荡岁月中唯一的锚点。十五岁，新诗在你笔下初绽；十六岁，你路过一座煤矿，见孩童们等待井下父亲归来，眼泪倏然滑落，竟催生你人生第一行诗：“当你一生下来，上帝就在你掌上画下了十字。”这十字何尝不是命运为你烙下的漂泊印记？未及弱冠，你已随家人渡海赴台，从此乡音化作闽南风中陌生的回响，故园只在梦土上生长。
台北的季风卷起诗页，《错误》在1954年铸就永恒。当“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从笔端流出，谁曾想这“达达的马蹄”会踏过半个世纪的文学疆域？你曾解释为何择“莲”弃“荷”——“莲有连，连接之意，多好，荷的何，是个问号”。这微妙的字眼选择里藏着你毕生的执念：以诗为桥，缝合离散的山河。台湾诗坛称你为“浪子”，杨牧先生却慧眼洞见你骨血里的文化基因，称许你是“中国的中国诗人”，因你“用良好的中国文字写作，形象准确，诗句华美，而且绝对是现代的”。
中年远渡重洋，你成为爱荷华大学的驻校诗人。异国斜阳里，你竟面朝东方长跪，在《我在温暖的土地上跪出两个窝》中写下：“地球你不需留我/这土地我一方来/将八方离去”。纵使足迹遍及欧洲富饶之地，你肩上始终压着沉甸甸的故土——“走到任何一个地方，我总会想到自己的故乡”。
2005年，七十二岁的你执意飞越重洋，定居金门小岛。长辈曾言你是郑成功第九世后裔，而金门正是先祖收复台湾的基地。在《朗读者》节目中，你白发萧然，诵读二十一岁所作的《旅梦》，声线如渡船摇向精神故园：“车停处，妻从树下奔来/我想，孩子也已长大了/在阶上，正扶着老母向我张望”。那未曾有过的归家场景，终在诗中圆满了。
暮年诗集《寂寞的人坐着看花》里，乡愁化作宇宙性过客的共鸣。学者窥见你诗中“纵向意识”的升华：天地起落浮沉之间，“水”的镜面倒映永恒乡愁，“中心轴意识”牵引着“行人永在远方”的宿命。你的诗句渐褪浪漫，却如老茶回甘，将禅意与哲思融进每个意象。
今宵重读《错误》，达达马蹄声仿佛穿透纸页。你曾回忆这意象源自童年逃难：小镇上惊见马车疾驰，蹄声如刀刻进记忆。历史沧桑与个体悲欢，就此凝成现代诗中最凄美的“错误”。如今这蹄声渐行渐远，你终于不再是过客——金门的海风里，你归向了祖先长眠的沃土。
“一条寂寞的路便展向两头了”，你在《赋别》中早写下诀别的预言。幸而诗心不朽，当太平洋的潮水漫过你安眠的彼岸，无数心灵仍在青石街道上，等待那不会揭开的春帷，聆听永远美丽的马蹄回响！
【 作者简介 】熊华忠，男，重庆人，生于1966年2月，大学本科学历，中学语文教师，民盟盟员。重庆市沙坪坝区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网高级作家。阅读不息，笔耕不辍。已创作散文近600篇、古诗词近2000首。在《重庆晚报》《重庆民盟》《金沙文化》等报刊及中国散文网、中国文坛、沙磁文艺等官方网站及微信公众号发表散文近百篇。《夜色朝天门》《空山新雨后》《种菜知味》等多篇散文分别荣获“三亚杯”“春光杯”“华章杯”等全国文学大赛一等奖（或金奖），数十篇散文入选《最远的天边最近的人》《跨过鸭绿江》《漫卷书香》《本色依然》等文集，编撰《沙磁春秋·人物卷》等书籍数部。
（晓歌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