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捞麦 龙口夺粮
来源:奚玉华 作者:奚玉华 时间:2025-05-26 点击:

作者 奚玉华
回想起当年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六师二十七团12连务农时,龙口夺粮、水中捞麦,真的很艰苦。
7月下旬,老天爷突然变了脸,此前一直晴朗骄阳高照的天气连续下了几天的大雨,公路两边排水沟里已经积滿了三、四十公分深的水,水自北向南快速地流淌着。
地里的麦子已经熟了,全连到马号西边的麦地割麦。每人约1.8米的间距一字排开,你追我赶地割起麦子,先用麦草打个草结铺在地上,然后把割下的麦子放在上面捆起来。每一捆的麦子约有三十公分粗细,麦穗朝上,六、七捆堆在一起,麦地里的土壤有些湿,麦草中飞舞的蚊子向我们扑来,我们穿的农田鞋沾满了泥土,不时的要用镰刀把它刮干净,迈步时才能轻松些。
卫生员孙毅手拿着镰刀,肩背着小药箱,在麦海里巡视着。一旦有人割破了手指,她就会细心的用碘酒消毒,涂上红药水,用小纱布包扎。我下乡前带来的十来付纱布手套已经用完了,没割多久左手食指就被镰刀割破了,孙毅大姐给我包扎后,再三嘱咐我小心点,别再割破了手指!
我记得很清楚,傅鹏翔和徐品极俩人是我们7班割麦速度最快的,到中午吃饭时,已经把我们甩下了近2百多米!我几乎是落在最后的一位。下午开工没多久,他俩就割到了长达三、四里的地头后,返身往回割了。
老天似乎是存心和我们作对,不让我们在白天下雨时能够休息一会,白天割完麦子,晚上睡觉时又下雨了。
几天后地势低的麦地里积滿了水,没积水的麦地里只要人踩上去就象踩在淤泥里一样,脚下二十多公分才是硬实的土壤。拖拉机的履带上装了加寬木鞋,用二台拖拉机拉着康拜因,拖拉机的排气管突突的冒着黑烟,费力的象蜗牛似的慢慢前行着收割麦子。
六十多个69届的哈尔滨知青从来到十二连,第二天上午他们就和我们一起下地割麦子了。此后又有六十多个69届的北京知青来到十二连,也立即参加麦收。
全连一万多亩地,大部分都种了麦子,还有几千亩麦子等待收割。
晚上全连在食堂召开大会,指导员在会上简单地讲了欢迎北京知青来12连参加屯垦戎边、建设边疆、保卫边疆的话后,介绍了全团目前麦收工作的艰难情况,大雨造成了涝灾,拖拉机在淤泥中无法作业,团党委提出了“天大涝人大干,小镰刀战胜机械化,争分夺秒龙口夺粮”的战斗口号!
连长自编自唱了“水中去捞金,嘿,龙口来夺粮,备战备荒为人民,打倒新沙皇。粮食是宝中宝,颗粒要归仓……”的歌,并教全连人员学唱来鼓舞士气。除食堂和畜牧排外,明天起全连人员全部投入抢收麦子的大会战,宣布从明天起早上4点半上班割麦子。
清晨我们都还在睡梦中,钟声响了,我们咬着牙穿上膝盖以下全是湿漉漉冷冰冰的裤子,吃过早饭拿着镰刀在泥泞的已收割过的田野上,睡意朦胧的走五、六里路到麦地割麦。
蚊子和小咬一路上追咬着我们。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在阳光下,不时的会有夏蠓在眼前飞舞,一旦被它叮咬一口,刺痛红肿的皮肤处要四、五天后才会消退。
小咬一般情况下不咬人的手,它会落在人的头发上,钻到头发根的头皮处噬咬,它也会落在人的眼眶四周和嘴唇上咬上一口,如果被它咬上后,那滋味比被蚊子咬都难受!
割麦的时候不论男女大多戴着帽子、穿着长裤和长袖衣服。漫天飞舞的蚊子扑向知青们稚嫩的脸庞、脖子以及手背,贪婪地吸吮着我们的鲜血。
我们在足有二十多公分深的淤泥里,弯着腰艰难的割着麦子,前方出现了一大片的积水,只有稀稀拉拉的露出水面的几颗麦穗,我们绕到没水的地方继续割麦。连长走了过来,严厉地说“水中捞金,颗粒归仓,把水中的麦子全割上来”。十几个人都下到二十多公分深的水里割着露出水面的麦穗,有人不满地说“这哪是水中捞金,分明是捞麦杆”,有人说“这口号是要累死人的”。十几个人每人只割到了几大把麦草,上面只有少量的麦穗,归堆后只有一大捆。
连长吹响了休息的哨子,大家坐在捆好的麦草上休息,连长也疲惫的坐在麦捆上休息,我留意到连长高大的身躯只是坐在麦捆的沾着泥的麦根上,保护麦穗不被地上的湿泥沾上,而我们都坐在麦捆的中间,边上的麦穗有不少都沾上了湿泥。
送饭的马车来了,大家早就又饿又渴,一拥而上抢着簸篓里的糖三角、烤饼,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同时手里挥舞着帽子,驱赶着扑向脸上的蚊子。马车上还有两桶开水几只碗,给大家喝水时使用,两桶开水不一会就被大家喝了一多半。
吃过饭稍事休息,继续在淤泥地里割了二、三个小时的麦子。然后来回的背着两、三捆麦子到归堆处,码成麦垛。每个麦垛大约高3米多,有两、三百捆麦子组成,麦穗在中间麦草根在外,一层层收小圆形的面积,两个人在麦垛上面接递上来的麦捆码放,一层层收小面积,当只能一个人能站立时,用一个大捆麦子麦穗朝天,麦草根分开盖在下面的麦穗上,上面的人顺着麦草滑下来,一个麦垛就算完成了。等待入冬后,地里冻的坚硬时,拖拉机再拉着康拜因来脱粒。
太阳快落山时连长的哨声响了,大家收工回连。在几个排长中性格外向,最显活耀的宋国喜,走在队伍边上指挥全连一起唱起了《打靶归来》的歌。大家边走边唱了几首歌后就没有人唱了,早上四点起床,现在已是傍晚六、七点了(北大荒夏天的晚上8点多天才黑下来),很多人巳经累得坐下休息走不动了。
那块地是12连南面方向最大的地号,从地号最南面到12连有五、六里,队伍已经走得稀稀拉拉了。前面是一片水地,我看见有一个昨天刚来的瘦小的北京女知青跌倒在水里,傍边一个女知青拉不动她,连长快步跑过去把她背在身上前行。我经过他俩时侧脸看了一下,那个女知青趴在连长背上好象哭得很伤心!
回到宿舍天已经黑了,我们班原先的宿舍,已经在7月份让给了新开的小卖部,我们搬到了女宿舍前面四、五十米的新盖宿舍,在窗前只听到对面女宿舍里传来了一片哭声。
我们经过了3个多月的劳动和锻炼,已经逐步适应了艰苦的劳动和环境,每天十几个小时的辛苦割麦,对刚来的北京女知青来讲,在体力和心理上简直是一种残酷的折磨和打击,太苦了太累了,实在是受不了了。哭吧,倾诉了心里的怨恨和委屈,心里会畅亮舒坦一些,我为她们默默地鼓劲:女战友们,擦干泪、咬着牙、扛过去!
从大会战开始,全连战士每天早起晚睡,鏖战在泥泞的麦田里抢割麦子。我们男知青回到宿舍,一头扎进蚊帐里,露出二只漆盖以下的全是泥水的小腿在蚊帐外,躺着休息。
每天轮流值班的人,拎着水桶到烧水房打来热水,倒在每个人的脸盆里。大家钻出蚊帐快速的擦洗了一下,换上干净的长裤,把湿裤子扔在挂毛巾的铁絲上。快速的跑到食堂,买来晚饭钻进蚊帐,吃完晚饭把饭碗塞出蚊帐,放在地上(明天再洗)。然后掖好蚊帐的每个缝隙钻进被窝,啊,太舒服了,再也不怕蚊子来咬了。
要知道就在刚才短短的钻出蚊帐的几分钟内,我们的脸和手以及小腿已经被蚊子咬了好几下。
有一天半夜里,不知什么原因我肚子痛得厉害拉肚子了,一个晚上连上了二次厕所。第二次还没跑到三十多米外的厕所,实在憋不住了,就在离厕所不到六、七米的杂草丛中方便了。呼啦一下数不清的蚊子扑到了臀部皮肤上,回到蚊帐内只觉得臀部皮肤火辣辣的刺痛,大约有几十个肿起的小包块。肚子里又一阵阵的疼痛,听着蚊帐外嗡嗡的蚊子声,这个鬼地方太可怕了!心里一阵辛酸和痛楚,伤感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真想痛哭一场来发泄自己的怨恨和无奈。我用默默的流泪来代替哭声,我的肚子好象不疼了,臀部皮肤火烧般的刺痛也减轻了许多。好在第二天早上起来肚子已经不疼了。
吃过早饭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已完全好了,我不愿意装作病态的样子去请病假,跟着大家去割麦了,一天下来身体也没有异样和不适。
连里的蔬菜地都被水淹了,每天的伙食都是老三样,上午馒头、粥(玉米粉或小米),咸菜,中午在麦地里吃糖三角、烤饼偶尔的韭菜肉包子,晚饭是馒头、豆腐汤或土豆汤。
从7月下旬开始麦收,8月19日响应团党委“人定胜天水中捞金”麦收大会战,到9月9日十二连的麦收工作全部结束,在这四十多天里,我们没有休息过一天,连部决定全连休息三天!经过长期的苦战,早已精疲力竭、疲劳不堪的知青们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三天了。
五十年了,咀嚼当年的甘甜与苦涩,回忆着曾经的风雨兼程;五十年了,我在回味往事的清晰与朦胧,竭力寻找着走过的艰难行程;我经常深情地看着各地战友们聚会的照片,两鬓虽已斑白,但总还把自已唤作“知青”、“战友”。
蓦然回首,那已经遥远离去的青春,已然变成斑驳的历史。是谁在屯垦戌边、开荒打粮、准备打仗?是我们知青一代!是谁让昔日的北大荒变成了今天鱼米之乡的北大仓?是我们兵团战士!
北大荒啊!你的果实里有我们的生命,你的江河里有我们的血液!
作者简介:奚玉华,上海市沪东中学68届初中,1969年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六师二十七团,先后在12连36连务农,1979年回沪,在杨浦区副食品公司江浦豆制品厂工作。
责任编辑:日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