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旦村的“黑”兄“黑”妹
来源:上海市知识青年历史文化研究会 作者:吕怡音 时间:2025-05-12 点击:
1960年9月1 日进入复旦小学后，我们开始了无忧无虑的校园生活。甲班班主任是陈爱华老师，乙班班主任是孔惠珍老师。孔惠珍老师除了在我们大概四年级的时候因养育宝宝休假一年外，一直教我们至毕业。每每回忆起这段历史，乙班的大部分同学都会异口同声告诉你，我们这点语文知识、写作能力都拜赐于小学老师孔老师，而数学老师印象中除支连保老师外大部分是李谋宏老师所教，他们应该都是复旦小学第一批拔尖的老师。
话说孔老师休假的一年里，同学中几个顽皮大王尽显“英雄”本色，上课吵得翻天覆地，而其他同学或许也有点小庆幸，松了口气， 可以趁机痛快地玩了。于是班级的纪律状况屡屡被学校点名，现在回 想起来孔老师上班第一天一定脸都气绿了，这帮熊孩子！
这帮熊孩子被孔老师收心后，经过五年级、六年级认真学习，正 在全力以赴准备迎接人生的第一次大考（考中学）时，1966年夏季， 一场以批判教育制度而引起的改变中国并使国家急速倒退的“文化大 革命”开始了，它彻底改变了许许多多人的命运，而我们这群人首当 其冲，所有美好的理想、梦想都破灭了！ 十二三岁的小学生根本无 法预料，在这场社会大动荡中自己将何去何从！
1966年夏季我们小学毕业，“文化大革命”正如火如荼，除小学 外，大、中、专学校全面停课，中学、大学停止招生，因此我们这群人，几乎没人管了，连父母也管不了，一些同学的父母走进了被批斗 的行列，自顾不暇。我们是小学回不去，中学进不了，开启了漫长的 休学期。社会上和我们一样的小学生，胆子大的和年长一点的学生一 起在外串联造反，胆小的、家教严的只能每天在家吃吃混混，到复旦 校园去看看大字报打发时间。今天还清楚地记得母亲看着我不无担忧 地说：该读书的时候不读书，以后怎么办啊！一直到自己做了母亲， 才理解到这句话的内涵！
混混吃吃的日子其实并不开心，于是养小鸡养小乌龟追逐小猫成 了我们的乐趣。宿舍里的草坪纷纷被铲除，种菜种花消磨时间。这样 的日子从 1966 年 7 月开始一直持续到 1967 年底，整整一年半的时间！ （罪过啊！）
1967年12月21 日，住在复旦第四、第六宿舍 的同学都收到了复旦附中初中就近入学通知。我们可以上学啦，而且是大名鼎鼎的复旦附中！而第一、二、五、七宿舍的同学则被同济附中录取，几个月后同济附中撤销并入复旦附中。最惨的是第九宿舍，那些大教授的子女们被赶进当时五角场地区最差的弄堂学校——民办邯郸中学，一落千丈，成为永远的悲伤！
当我得知可以到复旦附中上学的消息时兴奋难抑，一路小跑，嘴 里嚷着：我要上学了！我要上学了！我跑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父母时， 他们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复旦附中于1968年寒假后，3月7 日正式开学，至我们1969年10 月25 日被批准赴黑龙江嘉荫县插队落户，前后总共才19个月多一点，其中还包括两个暑假一个寒假，再扣除学工、学农、参加各种批斗会等等，真正能够认认真真地坐在教室里上课的时间不会超过10个月！（可怜啊！）1969年11月26 日，我们顶着“知识青年”的光环离开学校、离开上海去接受“再教育”了。
屈指算来，我们的实际学龄：六年小学+10个月初中速成（不包 括“文革”后大部分人的自我救赎）。所以说我们是复旦子弟中读书 最少的一届，其实只是一个小学生而已。以至于恢复高考那年，很多 人都没有底气上考场，当年我们这一届能直接考进复旦大学的，一个 都没有，考进比较大牌一点的学校的，竟也没有一个。（好惨啊！）
命运大大地捉弄了我们，让我们在最佳读书年龄没有书读，但是
直至今日我们依然深深地感激当年收留我们，让我们可以终身引以为 傲的母校——复旦附中（尽管名不副实！）。
这是一届复旦子弟一起插队人数最多的群体
1969年10月25 日，接到复旦附中通知，赴黑龙江插队落户的69届复旦子弟共34人，他们是：
第二宿舍：（2 人）史兰英、谢雅平；
第四宿舍：（9 人）方铭、吉林、施建夫、沈振流、李志军、 冯建一、邱冬梅、王承娟、徐震平；
第五宿舍：（10 人）胡骑、徐欣、宋士其、朱建一、徐鸿玉、 程和、周茵、严茜子、陈冬村、戚云玲；
第六宿舍：（11 人）周方道、黄小平、方肇平、刘宪、杨永诚、 徐建、吕怡音、徐青青、汪建、李昕、马蕴婉；
第七宿舍：（1 人）祁军； 工农里：（1 人）郭蓓蓓
在我们十五六岁的那一年，1969 年11 月 26 日，这群复旦子弟一起打起 背包乘坐上海至哈尔滨的 56 次列车奔赴 黑龙江（记得马蕴婉、徐建偷偷地在行囊中塞进了跳皮筋，刘宪则把打弹子的玻璃 球带了出来！）。经过四天四夜的车马劳顿， 于 12 月 1 日抵达冰雪覆盖的黑龙江边境小村 ——嘉荫县保兴公社插队，就此成了一辈子的“黑兄黑妹”，莫逆之交！
一同到达黑龙江嘉荫县保兴公社插队的复旦子弟还有：
第二宿舍：（1 人）张强（新农，后扎根并官至嘉荫县教育局 长，并在退休后即长眠于黑土地）；
第九宿舍：（4 人）谢小彬、程马、赵海钤、于美（马连）；
中心村：（8 人）顾雅菊、陈菊弟、张建芳、唐永芳、殷敏、 张杰雄、詹惠丽、徐莉莉（共荣）。
猜不透复旦大学和千里之外的黑龙江嘉荫县保兴公社这个边陲小村是什么样的缘份，由于上海初中69届毕业生“一片红”的缘故， 1969年12月1 日这一天，竟然在这里聚集了47位复旦子弟，且此后在一起长达七八年之久！
这七八年的日子何其艰难！同学中多人几次与死神交臂，荒山野岭中女同学与豺狼斗智斗勇！漫长的冬季我们一起在冰天雪地里“战天斗地”，携手向命运挑战；苦难之中我们又相依为命 情同手足——如此情境，在复旦子弟中恐怕 既是空前，也是绝后的吧！记得许多同学在边境检查时摸出表示身份证明的边境居民证时，上面赫然写着的家庭出身不是“资本家”就是“地主”，更有“恶霸地主”这样侮辱人的标签！（也算复旦村民特色吧！）每到这时，年轻善良的边防军都会用诧异的眼神望着这些更为年轻善良的上海孩子，一脸的五味杂陈！
将近五十年过去了，47位“黑兄黑妹”早已先后离开那块黑土 地，当年年龄最小的人也已过了花甲，开始安享退休生活，回首往事， 我们每个人都有一本回味无穷、值得珍藏的奋斗史。尽管我们是复 旦子弟中读书最少的一届，年少无知时又离开父母远走他乡，但是凭 借复旦文化根植于血液的力量，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在此后的几十年 里，不能说个个出类拔萃，但是在各自工作的岗位上都风生水起、有 声有色，绝不输于任何人。自信、自律、自尊、自强的复旦精神，同 样在我们这里延续、闪光！
上：、黑龙江的插兄们（摄于 2009 年 10 月下乡四十周年） 从左至右：
一排：朱建一、程和、于美、周茵、邱冬梅、李昕、王承娟、马蕴琬、 谢雅萍
二排：谢小彬、方铭、刘宪、徐欣、胡骑、徐莉莉、冯建一、徐青青、 吕怡音、陈冬村、严茜子、徐建、徐鸿玉
二排：朱立、胡素娟、周茵、蒋以琤、王磊、程和、张士新、吕怡音、 陈冬村、刘凤英、谢琴华、史兰英、刘青
三排：钱选、徐鸿玉、徐欣、黄小平、傅玉萍、陶建丽、李昕、徐青 青、冯建一、周方道、于炳辉
照片提供：徐鸿玉（五舍）
责任编辑：林嗣丰
（晓歌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