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 菜
来源:凡夫夕拾 作者:费凡平 时间:2025-04-21 点击:
退休了，也就意味着再也不能当甩手掌柜！必须要主动承担些家务事，因为家离菜场很近，我又比较喜欢吃，于是，家里买菜的任务，也就顺理成章地落到了我的肩上。
川沙有句老话，男做女工，越做越穷。我都退休了，穷，也是命注定。对此，我并不在乎，就这样拎着马夹袋每日穿梭于以家庭主妇为主的购物者的队伍里。
平心而论，上海男人去菜场买菜，也未必辱没了我，再说，我们这一代人，曾经种过地，也种过菜。退休了难道还怕买菜么？
我习惯早睡早起，六点起床，吃了早餐，七点就会去附近的鲁迅公园或同济大学遛弯，八、九点回家，顺便逛一下家门口的菜场，随手就把家中所需的生鲜蔬菜带回了家。我自认为：遛弯＋买菜，既锻炼了身体，又和谐了家庭，可谓一举多得！
买菜这活看似简单，其实并不简单。种菜的对象是菜，买菜的对象是人。人的问题是最复杂的。要处理好，不太容易。不仅要有眼光，还要有雅量，最容不得斤斤计较！
买菜，要允许自己不断试错，试错，可以练就一双“火眼金睛”。挑菜，捡菜，让自己能够老练地沉浮于此，需要积累经验的。
菜场，呈现的就是一幅市井长卷里墨迹未干的浮世绘，卖活禽的摊位总弥漫着宿命的气息；水产区永远在上演光影魔术；买豆腐的案板上老是沁着水汽，蔬菜的摊位上蔬菜总留有隐形的水渍，平价菜摊位前人气最旺，每天排队必成长蛇……
在我们家菜场的西南角有一对夫妇菜摊，买她们摊位的菜，女摊主总会热情地把两棵小葱塞进我买菜的马夹袋里。那天我戴着老花镜挑番茄，瞥见她悄悄把裂口的塞进底层。男摊主见状，默默往秤上添了头新蒜。这欲盖弥彰的温情，很像母亲当年把肉糜埋在咸菜底下，哄我们兄弟俩扒完碗底的白饭。
时令茭白上市的季节，穿碎花围裙的摊主会热情地说：“大哥，茭白时鲜，可以带点回家哦！”。我说：“茭白怎么都有暗褐的疤痕？”
“这是晨露打的印子哩。”她说话时眼角的皱纹挤成朵菊花。我笑着收下这份市井的狡黠。转身离开这个摊位，从此再也不去她的摊位光顾了。
腊月里买冬笋最有意思。卖笋的老头总爱说“老爷叔手嫩”，执意替我剥去带泥的冬笋壳。他龟裂的手指剥笋壳的沙沙声，像极了父亲在灯下修钢笔的动静。有回他多剥了层嫩芯，急得直拍大腿：“哎呦，把娃娃的尿布给扯了！”逗得周围摊主都笑出泪花。
又有一次，去买东北豆角。那是我爱吃的。我对它有感情。插队落户时，我们在宿舍边种过它，它伴我度过了一段最荒凉的岁月。那时，我的身体又瘦又薄，几乎形如东北豆角，还真有点相看两不厌的味道。于是挑选、上秤、付钱。
问题出在付钱时。因为我每天上菜场，积攒了十几张一分的纸币，想趁此用了它们。不料，还在我数分币时，那个女摊主勃然作色道，“分币我是不收的，不扫码付款，不卖的！”说着，她倒拎袋底，干净利索地倒出了我挑选的东北豆角。并且，那双美丽的眼睛再也不愿看我一眼。
她这样对我，我也不生气。换了一个摊位再买豆角，扫个码就好了。已经是互联网时代了，我还在用现金纸币购物买菜，只能怪自己拎不清。
不过，我的口袋里至今仍习惯备些零钱，移动支付给年轻摊主，皱巴巴的纸币留给守摊的老人。
买菜，让我懂得了宽容。我容得下明秤暗秤，我也盛得起新韭陈姜，秤杆上有世故，也有温情，那些缺斤短两的伎俩，何尝不是讨生活的把式？
买菜，恰如生活本身，浑浊里透着清亮。那些皱巴巴的零钱往来间，裹着暖老温贫的体谅。
经常买菜，经常试错，也让我在菜场中找到了彼此信任的“专属”摊位。
卖肉的胖子，我要雌大排，他绝不会给我剁雄大排，我要前猪蹄，隔夜前猪蹄，都不会卖给我。蔬菜摊位的安徽妹子，更是豪爽，买她的菜零头总会给我去掉，菜不新鲜，就朝我摆手，不要买。每逢过年，安徽妹子要回家，她摊位上总有些菜要紧急处理，我也会毫不犹豫把它打包统统买回家。
信任与友善，需要买卖双方彼此真诚的付出。
现在，我不管在菜场里遇到什么，我都有办法正确对待。几乎每次，都能提着马夹袋凯歌高奏、班师回朝。有时想想，这买菜还挺有意思，挺能修炼人的。
这几年，买菜已成我的日常，即使去外地旅游，我也会像香港美食家蔡澜一样，清晨起来，独自会去当地菜市场走走逛逛，领领市面，养成一种沉浸式习惯。
因为，菜场一一这所市井学堂，有着最接地气的人间烟火，所以，也最能煨得出生命的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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