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畔，有座“北票码头”
来源:解放日报 作者:朱忠鹤 时间:2024-02-19 点击:
浦东段滨江 摄影/日升
20世纪50年代的北票码头。图片来自“辽远书局”和“方志上海”公众号
20世纪50年代的北票码头。图片来自“辽远书局”和“方志上海”公众号
■朱忠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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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77岁的林国清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但他却喜欢自称“北票人”。
北票，一个地处辽宁西部的朝阳市下辖县级市。林国清从未去过北票，却对北票一往情深，皆因他曾经工作过的单位：北票码头。
北票码头并不在辽宁，而在黄浦江西岸、上海市徐汇区。2008年，北票码头谢幕，码头原址，即现在的上海徐汇滨江公共空间内，仍保留着当年码头装卸煤炭使用的机械设备。停摆的橘黄色的塔吊在蔚蓝天空的映衬下醒目又温暖，历史就这样被定格下来。
北票码头的建造历史要追溯到1929年。上海市地方志办公室三级调研员沈思睿对北票码头有深入研究。他表示，北票码头出现的“客观必须”，指的是上海对煤炭需求的急速增加。
《上海物资流通志》中记载，上海最早使用煤炭是在清朝乾隆、嘉庆年间，当时使用的主要是湖南、江西一带生产的土煤。1843年后，上海煤炭使用量逐步增长。清咸丰六年（1856年），英美等国开始用船从欧洲载运煤炭输入上海，接着日本煤炭亦相继运沪。进口煤炭主要供汽轮机使用，少量供于民用。
抗日战争前，上海煤商经营的煤炭大都从矿区自采、自运来沪销售。但在进口煤倾销的冲击下，中国商人经销的国产煤炭所占比重很少。以1924年为例，上海煤炭总销售量为207.35万吨，其中进口煤163.99万吨，占79%。进口煤的大量倾销，损害了中国商人的利益。为此，上海煤业同业公会组织会员开展买卖国煤、反对进口煤倾销活动。
随着城市化进程不断加快，上海对煤炭的需求量急速增加。1930年前后，即使周边省份所产煤炭全都运至上海，也满足不了需求。因此，上海所需大部分煤炭必须扩大采购范围。
煤炭通过何种路线运送至上海？当时，煤炭进沪主要有两条路线。其中一条为津浦铁路，即天津通往南京浦口的铁路；一条为海路。海路运来的煤炭又包括三个来源，即：从秦皇岛运来的东北煤，还有一些柳江、长城两矿的无烟煤；经青岛出口的山东煤；还有经北宁路至塘沽港南下的井陉、六河沟、大同等煤。应该说，上海对煤炭的急切需求，以及较为通畅的海路运输，为北票码头的登场进行了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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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票煤矿公司能成功将码头设在上海黄浦江边，“事在人为”。而这个“人”，就是丁文江（1887—1936）。
丁文江，江苏省泰兴市黄桥镇人，是中国现代地质学开山祖师。1921年，丁文江开始担任北票煤矿公司总经理一职，前后共任职五年时间。胡适的《丁文江传》中写道：“北票煤矿公司在热河的朝阳县北境，原是京奉铁路局经营的煤矿，已投了五十万元的资本，还没有成绩。”“他做北票煤矿公司的事，前后差不多五年。”在丁文江任内，北票煤矿公司煤炭产量从1921年的7716吨猛增至1925年的14.48万吨，一跃成为当时中国最成功的工矿企业之一。
实际上，北票出产煤炭的历史很早。1907年，清朝皇帝为北票开具了准许开采煤炭的“龙票”，这样一来，北票有了煤炭开采之实。后来，北票煤矿由京奉铁路局经营，但效益一般。
作为地质学家的丁文江曾受邀赴北票调查当地的矿产地质。善于观察的他分析认为，北票煤矿之所以效益不佳，并非因为资源，主要因为体制与人员因素。丁文江的建议让京奉铁路局下定了对北票煤矿改制的决心，于是，官商合办的北票煤矿公司1922年正式成立，刘厚生任董事长，丁文江任总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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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6年5月4日，淞沪商埠督办公署在上海县龙华镇成立，此时担任总办的正是丁文江。北票煤矿在龙华附近的黄浦江岸选址建造码头并非偶然。一是当时黄浦江沿岸靠近租界的区域都已被占据，绝大多数是洋行公司，只能向上游选址；二是丁文江很可能在其中起到了推动作用。
多份史料证明，虽然北票码头正式使用时间是1929年，但北票煤矿公司早在1925年就开始着手租用上海日晖港沿黄浦江一线的土地，也就是后来的北票码头一带的土地进行仓库、房屋等建设了。《申报》关于北票码头的最早记载是在1929年2月27日一份题为“海关于港线外无查验费”的报道。根据报道内容可以判定，北票码头这时已是启用状态。这与《上海特别市工务局业务报告》相互佐证。由此可以判断，北票码头应为1928年核准开建，1929年正式建成。
虽称为“码头”，但百年前的北票码头只有两座浮码头，全长120米。尽管设施并不先进，但建成后的北票码头却成为当时上海重要的煤炭专用码头。
由于当时内战频繁，各路军阀轮番控制交通要道，铁路运输时断时续，并不通畅，所以，经海路运输而来的东北煤炭，就逐渐成为上海的能源命脉，这也是北票码头繁忙的重要原因。北票码头紧邻1909年建成的沪杭铁路线，当时，包括北票煤矿公司生产的煤炭在内，大量北方煤炭从北方港口起航，经海路抵达北票码头，然后再经北票码头附近的铁路运送至上海及周边城市，为长江中下游一带经济发展立下汗马功劳。
好景不长，1932年“一·二八事变”爆发，日寇悍然入侵上海，上海掀起抵制日货潮，东北南下的煤炭受到波及，北票码头也时常“断供”。1937年，日军发动全面侵华战争，淞沪抗战爆发，北票码头所在的上海龙华一带作为当时的工业基地受到日寇猛烈轰炸。
《申报》1937年9月9日的相关报道中，就曾写到北票码头被“敌机掷下炸弹三枚”。日军占领上海后，北票码头浮码头被拆走，只剩2个木板码头；在码头附近，建起一组被称为“北票工房”的俘虏营，虽称“工房”，实为日军的俘虏营。俘虏营有5排砖木结构的简平房300间，每间约为8平方米，建筑面积2400平方米，除一部分作关押“俘虏兵”用，其余为苦工及其家属居住。
抗日战争胜利后，这些房子由国民党政府出售给当地居民。因地处北票码头旧址附近，所以当地人仍习惯将其称为“北票工房”。新中国成立后，“北票工房”改称为“兆丰西路工房”。2010年上海举办世博会之前，这片工房被拆迁，“北票工房”的名字也随之湮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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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成立后，北票码头先后归属上海搬运工会和上海搬运公司，后划归上海港务局管辖。1955年，上海港务局改建开平和北票两处码头，紧接着，与北票码头相关的各种建设如火如荼地展开：1956年，上海港第六装卸区成立，开平和北票码头也进行了扩建和新建工程，成为机械装卸煤炭的专业码头。北票码头总长也增至128米。
1956年5月1日，北票码头和开平码头合并成为水陆联运码头。同时填塞了开平码头和铁路南站码头之间的日晖港支流，扩大陆域面积6000平方米。当时开平和北票码头担负了上海港部分水陆联运任务。北票码头年吞吐量达100万吨，比改建前提高20%—30%。
1959年，在北票码头上游，扩建成龙华码头，共计2个泊位，后统称为北票码头，含六、七、八泊位。1959年—1962年，上海港新建上港六区龙华煤码头两个万吨级泊位，全长338米，与原有的北票码头连成一片，后统称为北票码头。
原上海港务局港湾实业总公司总经理林国清是1968年被分配到北票码头工作的。林国清目睹了北票码头突飞猛进的发展，也感受到这座码头在保障上海及周边地区用煤需求上所发挥的重要作用。虽然工作几经调动，但林国清在行政关系上与北票码头前后有近40年的联系。
令林国清十分自豪的是，北票码头是上海港最早的水陆联运专用码头，资料记载，1984年11月北票码头改组为上海港煤炭装卸公司，是上海港最大的煤炭装卸专业企业，承担上海市60%以上的工业生产、人民生活用煤的装卸储存，同时还承担着江苏、浙江、福建等省份用煤的中转任务。
北票码头，这个以“北票”命名的码头，与它的命名地一样，已经与煤炭紧密联系在了一起。20世纪80年代后期，北票码头一年完成的吞吐量已经接近码头设计能力的2倍。当时的北票码头任务繁重，码头无法停工，只能一边运行，一边改造。到了1995年，北票码头的货物吞吐量约为700万吨；至2008年正式搬迁前，北票码头的年吞吐量又翻了一番，已近1400万吨。上海世博会的举办及城市更新的需要，让北票码头在2008年完成自身使命后，正式谢幕退场。
（摘自2023年12月11日《辽宁日报》第七版。本文由“辽远书局”公众号首发）
责任编辑：日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