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散记之一:回归自然惬意情

来源:田田杂谭 作者:文蚀3明 时间:2023-11-15 点击:

 
我国古代思想中有一种“天人合一”的观点,简单地说,就是主张“天”与“人”的和谐统一,强调的是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身的和谐关系,是一种整体性的思考方式。它包含两个基本意思,一是天和人的一致,只不过天是大天地,而人是小天地罢了;二是天和人是相通的,或谓“天人相应”,即人的本质与天的本质是对应和相通的,故而一切人事必须合乎天的规律,实现人与天的和谐统一。
 
但是,古代思想的不同流派对“天人合一”的解读并不一样,主要体现在对“天”的具体理解上。换言之,在我国本土传统文化中,儒家的“天”是指义理的天、道德的天,“天人合一”即要求人的一切言论与行为都必须符合义理、符合道德;而道家的“天”就是指大自然,“天人合一”即要求人与大自然保持和谐一致。


 
显然,将“天”说成是大自然要靠谱些,也说得通些,故而现在人们鼓吹“天人合一”,就是强调人和自然的和谐统一,痛惜过往人类对大自然的大肆夺取与无知的破坏,以致造成人类的生存和发展环境的极度恶化,因此正在尽力重建一个好的生态环境。而平时大声呼吁“回归自然”、“重返大自然”,便是宣扬“天人合一”这一理念的通俗表达,并也逐渐变成人们一种由衷的追求与真切向往。
 
然而,对于个体来说,什么叫“回归自然”,理解与体验可能也不是一样的。比如“城里人”以为,去郊外踏青、登山、垂钓甚至搞一次烧烤,或者背上行囊旅游,去看看远处的山山水水,就是回归自然了。诚然,对于长期居住在钢筋混凝土森林中的人来说,这确实都是难得的亲近大自然的机会,但究其实,充其量不过是一次身心放松、一次脱离污浊空气的快乐而已。真正的回归大自然,则必须彻底放弃原有的生活环境,全身心地投入到大自然中,就像鱼儿游于水中。乃至连自己的身体血肉、自己的精神思维也全部融化在大自然当中。而我的朋友邦杰君就真正做到了这样。


 
 
邦杰君是小镇1968年的上山下乡知识青年,1979年知青全部返城后被招工至县运输公司,一直在三塘铺搬运大队工作,直到退休,其间曾担任过该大队的大队长,因工作踏实、为人直率热诚而深受人们赞赏。退休之后,他不甘寂寞,在三塘铺镇开了一家日杂用品商店,生意做得很不错,不说日进斗金,但也每天都有不少的进账;更由于他自学成才,掌握了一项修理电饭煲的独门绝技,不论电饭煲出现什么样的故障,他必定能“手到病除”,且服务态度绝对一流的良好,故而四乡八里的乡亲们都非常信赖地把有故障的电饭煲送上门来,生意特别的兴隆。几年下来,也积蓄了不少银两。有时他也萌生退意,但终究下不了决心。倒不是为了赚钱的那点利益,主要是不舍得在店铺中的有趣味的日子。原来此君开朗、活泼、爱热闹,而且又健谈,加上三塘铺是其长期工作的地方,熟人多,人脉相当广,很快他的店铺便成了一处热闹异常的闲谈之所。每天一开门,就会陆陆续续来上不少爱闲扯的人,聚在一起,古今中外、五湖四海、天文地理,一顿豪侃。而隔壁中药铺抓药的张老先生见多识广,亦很健谈,一有空闲,便会过来推波助澜,为闲聊增色添香。于是邦杰君的店铺变成了当地一处知名的热闹场所,还不断有别处的新人赶来参加,使闲聊阵营愈加壮大。这令邦杰君特别开心,他感到过这样的生活特别有味,特别舒畅。所以早些年我回到老家,每天晚上他都会来我家,滔滔不绝地诉说这个情况,诉说他们白天谈论的各种消息及各种新闻旧事与奇闻趣事。我感觉得到,他确是真心地觉得愉悦快乐,甚至不排除含有某种幸福感。
  
这一次回到老家,邦杰君与我一见面,就兴奋地告诉我说,他已经毅然决然地停止了自己的生意,把三塘铺的店铺彻底关掉了。这让我觉得有点意外,但似乎又在我的意料之中,因为我曾经有过预感,他一定会选择一种更适合自己的退休生活的。果然,他接着又告诉我,停做生意之后,他并不满足于舒适、清闲地度日,而是从熟人那儿“借”到了几块旱地(土),又干上了“作土”(家乡方言,“作田”、“作土”即种庄稼)的营生,充分享受着“重归大自然”的乐趣。他说自己主要是种植四时的各种瓜果蔬菜,也种植土豆、红薯(今年还准备种植淮山),从一开始起,除了霜雪风雨天气,他几乎每天都泡在地里,享受着阳光、和风、新鲜空气,欣赏着鸟语花香与一片青葱翠绿的景致,感到特别舒服,一天忙下来,竟毫无劳累的感觉。有时候若是出了一身大汗,或是略觉疲乏,回家冲个热水澡,再美美地睡上一觉,那个清爽劲,简直没法形容,第二天依旧精力充沛,照干不误。去年他的收获也很不错,新鲜的瓜果蔬菜吃不完,还可满足亲戚朋友与四周邻居的需要;摘下的几十个老南瓜,实在无法消费,只好送给别人做猪饲料。而他栽植的名叫“苹果红薯”的红薯更是获得丰收,据说它乃优良品种,而且非常好吃。第二天他送来一些,一个个圆鼓鼓的,非常丰满,蒸(煮)熟后又糯又甜又香,味道的确很不错。后来他还相继送来上海青、白菜苔子之类的当季蔬菜,非常新鲜,纯绿色食物,光看上一看便是一种美的享受。
 
现在,邦杰君与我谈论的话题,更多地停留在他“作土”的情况上,每一天,他如果白天下午没有来我家,晚上则一定会来,首先一定谈他当天在地里的劳动情况及自己的体会,而且话里又一定会包含着如下两种意思,一是“觉得蛮有味的”,二是“感到蛮舒服的”。换言之,这两句话在其谈论中出现的频率相当的大,甚至没有哪天没讲过。
 
在谈到自己发的辣椒秧比人家早得多地出整齐了的时候,谈到自己今年的种植计划的时候,他不由得神飞色舞、手舞足蹈的,脸上竟露出孩童般的天真笑容;而3月5日那天,老天爷毫无预兆地下了一场中雪,冻坏了他的一些用营养钵培育的瓜菜秧苗时,他诉说时满脸呈忧戚之色,念叨着如何加以补救。数日后,他又告诉我,那天他把营养钵中的积雪一一清除干净,还添加了保温措施,秧苗大都完好如初,脸上又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他这样天天重复着一个相同的话题,而且不厌其烦地诉说着自己心中同样的感受,我听起来不仅没有丝毫厌烦,相反,也是“觉得蛮有味的”,“感到蛮舒服的”。因为我依然分明地感觉得到,他对自己“作土”的行为的确动了真感情,也确实是真心地觉得愉悦和快乐,而且还真的有一种幸福感。人能达到这样一种境界,诚属难能可贵,别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又需要别人说什么呢?
 
像邦杰君这样,退休之后又热衷于“作土”,投身大自然,以享受“回归自然”的乐趣与惬意的人还大有人在,如我邻居家的大叔大婶大哥大嫂子们中就有不少。我们的小镇本来就与乡村有着千丝万缕的密切联系,人们一直都存在着“作土”的习惯,从我开始懂事起,就记得各家各户都有一个长满着四时瓜果菜蔬的后园,以及经常在园子的繁花绿影中辛勤劳作的人;何况现在仍旧坚守在小镇老街的我们这一代人,大都有过上山下乡务农的经历,对“作田”、“作土”的事情特别熟稔,有的还很钟情于它。
 
譬如我老伴的弟弟,也曾是一名知青,后被招工至县食品站,一个效益很好的所谓“国营单位”,可惜改革开放以后没多久就下了岗,收入全无。一个家住附近乡村的同学让给他几块旱地,他便作古正经地种植起庄稼蔬菜来了,且最热衷于种植淮山。种植淮山是一件技术含量高又最费力的农活,可他乐此不疲,真的几乎是天天泡在地里,个子瘦小的他还经常挑着一百五六十斤的担子来回飞跑。别人觉得他很辛苦,可他自己却毫无怨言,身体居然越来越棒,还成天乐呵呵的,一有空闲就同别人天南地北的神侃。我曾经问过他的感想,他说去地里干活便觉得特别有劲,心情也感到舒畅,不苦!不苦!快乐着哩!同邦杰君的感受简直如出一辙。而他这样辛勤“作土”,每年的收获都很可观,收入当然也很不错。现在,他已年过花甲,也领取到了每月2000多元的养老金,我们都劝他不要再干了。他的回答是:做还是要做的!少做一点而已。我作土并非是为了抓收入,而是它已成了自己的一种爱好,不做的话,就会觉得失去生活中的一大乐趣了呢!
 
邦杰君他们的这种举动让我也产生出很深的感受,我有时在想,到底是什么原因令他们放下优哉游哉的舒适,甚至连稳稳当当赚钱的生意也可毅然终止,宁愿去庄稼地里摸爬滚打,出一身臭汗,遭一些劳累。如果不是为了某种高层次的追求与需要,还有其他什么必要吗?所以他们说这是一种享受、一番惬意的言论决非假话,更不是故作潇洒与高深状。因为“天人合一”的境界即人回归大自然、人与大自然的融合确实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一件妙不可言的事,人本来就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嘛!来于自然,再回归自然,从哲学意义上讲,不就是一种自我复归吗?于是,我不禁切实地羡慕起他们这种愉悦、惬意的生活来了。
 
其实,对于我们这些当年有过一番或长或短知青经历的人来说,这样做并非一件新鲜事,上山下乡到农村务农,难道不是一种向自然的回归吗?只不过当时打的是政治的旗号,宣扬着一种“革命”的名义,抱着一个并非合情合理与光明正大的目的而已。而我们自己,当时也不可能有今天这样高深的觉悟与认识能力,因此,当年及一直以来我们对知青岁月所纠结、所不满的并始终耿耿于怀、记忆犹新的,不过是针对在实际上给知青带来的那些政治上的鄙薄、社会上的歧视,生活上的艰辛,劳动上的苦累,以及其他各种艰难困苦,等等。确实很少去想过我们还有所得,当然这里指的是真正的“所得”,而绝非那种假、大、空式的只适用于宣传、鼓吹意义上的所谓收获与发挥出来的作用之类。
 
再从另一方面来说,在知青生涯里,依我们其时孱弱的身躯,弱小的定力,浅薄的认知,又何以能够年复一年地抵抗逆境,战胜艰难困苦,顽强地挺立于世,而且变得愈来愈坚韧、愈来愈强大、强壮呢?现在回过头来一想,这也许正是我们回归到了大自然的结果。冥冥之中,是大自然给了我们力量,赐予了我们生存与奋行的信念和勇气。从这个角度上分析,邦杰君他们的回归自然,同时还有了另一层面上的深刻。与当年当知青时的思考所不同的是,现在的思考少了些盲目,多了些理性,因而现在他们的乐于回归自然,完全是一种理性的思维使然。无疑,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变化,是必须珍惜的!也是值得永远坚持下去的!

【作者简介】文士明,网名文明之士,湖南省双峰县人。1965年高中毕业于邵阳市一中,随即上山下乡务农。1978年考上大学,毕业后分至湖南长沙某高校执教,后来调任学校某行政管理部门负责人,以后便以行政管理工作为主,但始终兼教学工作,在该大学管理学院党委书记岗位上退休。从小爱好文学,尤喜古典诗词。作为兴趣爱好,常写一点小文章与诗词作品,在多个网刊发表,受到读者欢迎。



责任编辑  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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