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意长

来源:上海市知识青年历史文化研究会 作者:姜民生 时间:2023-08-25 点击:
 
1969年1月12日,当天将赴利辛县永兴公社永兴大队插队的姜民生(后排右)在瞿溪路家门口与全家合影(李云鹤摄)。《青春记忆·知青老照片——上海知青在安徽》第10页
 
《知青老照片——上海知青在安徽》一书出版了,看到10页上自己1969年1月12日离开上海时的全家照,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1968年下半年,喧闹的校园安静下来,1966、1967届初高中在校生面临毕业分配。我的同班好友姜根宝,李云鹤等,因出生工人阶级家庭,已经去工厂上班,朱新华也去了崇明农场,剩下的一些同学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命运的安排。我有自知之明,父亲有历史问题正在审查中,姐姐因为家庭经济条件太差,放弃了上高中的机会而去了技校(技校每月有18元补贴),幸运的是,技校生这时已转为学徒工,不可能再去外地。所以,我的命运已定,但心里还是有点奢望,能进农场,拿份工资,以减轻家庭的经济负担。
 
1968年12月21日,毛泽东“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最新指示,彻底打破了学子们的最后希望。我的邻居、好友加学长俞永健是分配到崇明农场的,但他1967届初中的大妹妹已去大丰农场,他原想在争取一下能否留在上海工矿,没去报到,现在看看形势不妙,决定立即去崇明报到,邀请我到时送他,我也想去崇明看看有没有希望,就答应了。过了元旦,元月3日,我俩就去了崇明农场。到了崇明长征农场,意外见到了好友朱新华,原来他和俞永健分到同一个连队,并在同一宿舍。在崇明待了3天,看到希望渺茫,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两位好友,元月7日返回上海。谁知,我的命运,就在这几天决定了。
 
毛泽东的最新指示下达后,学校和各单位立即行动起来,积极落实,根据我的情况,决定我第一批插队落户去安徽,因为我没在上海,就通知了我父亲单位,在单位造反派严压下,我父亲只好答应。当我回到家里时,我已经不是上海人了,看到桌上的插队通知书,父亲低垂的头颅,母亲含泪的目光,姐姐的不舍,两个弟弟的无知,我只能认命。直到40多年后,我的户口转回上海,瘫在病床上的母亲,才长长呼出口气:“总算回来了”。
既然命运已定,我第一时间告知了姜根宝。我们同窗4年,他年长我两岁,我们又是同姓,兴趣相同,都喜欢画画,上课时前后桌,他是学校学生会宣传委员,我是班里的宣传委员,文革中同在一个红卫兵组织,写大字报,刷标语都是齐上阵,学校的校牌也是我们一起制作。他知道后,第一句话说,我们互刻个章吧,以做纪念,我欣然同意。在紧张的准备日子里,我用铝板给他刻了个扁章,用的是隶体,上面打了个洞,可以系在钥匙圈上,这样,根宝就能随时看到我。三十多年后,我们再见面时,他的钥匙圈上还挂着我给他刻的章,但四边已经磨平了。他用有机玻璃给我刻了个方章,用的是小篆,我虽然后来给自己刻过不少章,但这枚章一直是我的基本用章。
李云鹤知道后,晚上来我家小坐了一会,我们相对无语,都知道命运使然,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其实,当我们再见时,两鬓已白。他低沉地说,我走那天,他来送我。 
走前准备的时间太匆忙,那时物资匮乏,我家经济条件不好,正好配给的物资中有木板,根宝就想到用它给我做个柜子。他很聪明,平时就喜欢摆弄这些,是个小木匠,那时他在江南造船厂上班,白天没空,下班后来我家,在我家灶披间,敲敲打打,每天弄到半夜才回去,两个晚上,给我做了个不错的小柜子,还带两个抽斗,并抓紧上了漆。这柜子帮我解决了大问题,能放被子衣服,和零碎的生活用品,这柜子陪伴了我大半生,无论是在农村还是厂矿,我都带着它,即使成家后,它还发挥着应有的作用。 
根宝兄很内向,不擅言语,但我们俩趣味相投,他很愿意和我沟通交流。插队后,我每回上海,就会去他家,他也很高兴,我俩沿着黄陂路,走到南京路,在国际饭店对面的中国工艺品美术商店流连忘返,对玻璃柜中精美的工艺品评头论足,要么就朝西,参观当时的上海美术馆,一走就是一整天。后来我进了工矿,回上海时间少了,回来匆匆,他又上班,碰头的机会越来越少,以致断了联系。 
再次找到他时,他精神猥琐,独自一人住在小两室一厅中,听居委会同志介绍,他有严重的忧郁症,和邻居从不来往,是居委会重点关注对象。不知这些年,根宝到底经历些什么,变化这么大。我们默默地坐着,他说他眼睛高度近视,这我知道,现在几乎瞎了,所以很少出门,平时,由他侄子照顾,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抽空找了他几次,他慢慢地开朗了一些,还带他参加了一次老同学聚会,他很高兴。天有不测风云,我再次来到他家门口,欲带他出去聚会,但没人开门,在居委会,知道他已走了,半夜走的,走时,身边没有一个人,我当时就楞在那儿,心疼不已。 
回头再道1969年1月12日,是我离家插队的日子,早晨一起床,全家就沉浸在压抑的气氛中,单位给父亲一天假,姐姐也请假在家,全家虽然团聚,但高兴不起来。9点刚过,李云鹤来了,没想到的是,他带来一架照相机,这给我家沉默的气氛带来一些惊喜,要知道,那个时代照相机是奢侈品,不是一般家庭能玩的起的,也不知他是从那儿弄来的,我只有感激还是感激。 
在门口,我神采奕奕,手拿当时流行的小红书,他先给我照了个单身像,然后全家排好,照下了我和我们全家终身难忘的全家照,接着,我们兄妹四个,也留了个影。我们在照相时,邻居都出来了,知道我今天要走,安慰鼓励不绝耳,尤其是邻居的小孩,更是围着我,问个不停,云鹤趁机按下了快门。在门口忙了一个多小时,云鹤拍了拍我肩膀,没说话走了。几十年后,老同学聚会,看到对方的满头白发,都感慨万分,我对当时的留影,再次表示感谢,他挥挥手“我没做什么,尽力而已”。 
吃过午饭,是告别的时候了,行李一天前就拉到学校去了,我随身就一个书包,母亲塞了几个馒头和两个鸡蛋,依依不舍的说“自己当心”,再也说不下去了。父亲和姐姐要到车站送我,就默默地站在一边,两个弟弟拉着我的手,送我出了新村,才依依不舍回去了。 
到了学校,见到了一起去安徽的其他同学(十四人),学校开了欢送会,每人胸带大红花,但心情不佳,脸上勉强露出笑容,不知前面等待我们是什么前途。登上大巴,在区里绕了一圈,和其他学校的大巴组成一条长龙,不知啥原因,进了我姐姐的工厂——上海十五羊毛衫厂,停在了哪里,引来了不少工人围观。只听有人拍着车门问“这是五爱中学的车吗?”有人开了门,上来几个师傅,当头的五十岁左右,一脸慈祥,问“谁是姜民生?”我连忙站起来,迎上去,一脸茫然,旁边的工友忙介绍:“这是你姐的师傅,我们都是一个小组的”我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儿,我姐师傅拉着我的手:“你受苦了”说着塞给我十块钱,我忙推脱,他说“拿着,你家情况我知道,我也帮不了什么忙,就算救急吧”硬把钱塞进我的书包,其他工友也劝说,我只能万分感激地收下了。车队走了,我看着他们几个跟着车子挥手,等车子转弯,看不见他们,才坐下,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我和他们是萍水相逢啊!
 
车站上人山人海,红旗招展,横幅满天。见到了父亲和姐姐,把姐师傅他们的事一说,父亲跺着脚说:“这咋好啊!”,姐姐无语,满眼泪花。 
七点整,随着一声汽笛,列车缓缓启动,车箱内,站台上哭声一片,我们踏上了征程。
 
作者简介:姜民生,上海市五爱中学毕业,1969年1月12日到安徽阜阳专区利辛县永兴公社永兴大队徐小郢生产队插队。1973年10月以合同工进入利辛化肥厂,1975年5月正式招工进入利辛化肥厂,1980年10月转蒙城印刷厂,退休后回上海。(公众号编辑:周培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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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 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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