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变

来源:《广阔天地 终身难忘》 作者:余鹤元 时间:2023-07-21 点击:

 
后排右一为作者

      翻开知青相集《青春留痕》和自己的相册,看着代表10263名插队贵州的上海知青的500多张老照片,眼前重又显现五十一年前燃烧岁月的一幕,瞬间点燃了内心激情的火焰。

      一、憧憬中的朦胧

      1968年12月22日下午中央电台播出毛主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最新指示,带着红卫兵袖章的我,尽管不清楚农村倒底艰苦到什么程度,兴奋之中却萌生了想在农村干一番革命事业的念头。

      1969年3月21日一早,背着背包提着旅行袋兴匆匆走出家门,毅然迎着遥远而朦胧的目标——贵州山区走去。

      二、人生的第一课

      当看到《青春留痕》中熟悉的遵义会址照片时,联想到党的十八大习总书记刚上任时就赶赴遵义瞻仰会址,才明白当初贵州省遵义地区行署安排的良苦用心。

      3月24日早上,知青专列到达终点站遵义市,第二天就安排参观遵义会址。当听到毛主席重新回到中央领导岗位,创造了四渡赤水的传奇。我们又一遍遍地挥着《毛主席语录》高呼“毛主席万岁”!“坚决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下乡就是革命”等口号,决心要牢记和传承不怕艰难险阻,为信念而奋斗牺牲的长征精神。

      三、下乡的第一坎

      3月25日午饭后,被分配到各个公社的知青同学都上了同一辆解放牌卡车向绥阳县进发。

      天刚黑,我们连的卡车在离遵义市最远的79公里处小河口公社(现叫“乡”)大门口停下,公社牌楼上挂着“热烈欢迎毛主席客人上海知识青年下乡落户”的大红横幅标语,还摆了五桌当时最丰盛的晚餐:扎肉、腊肉(绝大多数农民只是拿来待客用的)、素菜共有八九大碗,还有黄白混合饭。

      可是,刚从上海来的同学们,在汽油灯下,误认为“黄白混合饭”是蛋炒饭,一吃发觉是粗糙的玉米碴饭,胡乱吃上几口就剩下扔了。黑褐色的腊肉无人问津,其他随意吃了几筷也觉得不好吃又吐了,我虽没有乱吐,但还是硬着头皮强迫自己吃了半碗玉米碴饭。当各生产队(现叫“村民组”)队长领着到本队落户的知青同学走后,四大桌(除陪吃的干部一桌)一片狼藉,桌上、地下都有吐出的菜和饭,许多围观的农民连连说“可惜,可惜”。

      看来理想与现实完全不同。一到农村“吃”的这关都没过,后面将有多少“关”怎么过啊?不信,你看当晚我就出丑了。

      当我在房东家腾空的右厢房外间(里间是女同学凌英住)铺好了上海带去的床单后,一屁股坐下去觉得很柔软舒服,心想“贫下中农真好,还给我们弹簧床睡”。于是站到床上,用力踩试试“弹力”如何。不料“咵哒”一声,一只脚就直插地面,原来该床没有床板,只拉了几根竹篾条,上面铺的稻草,现在竹篾条断了,还不好意思说呢。

      贫穷山村哪来的弹簧床!幼稚啊!我马上意识到“吃住行”的生活关过不了,还谈什么和贫下中农相结合干革命?

      四、乡村的炊烟,人生的“百科全书”

      人生存的第一要素就是吃喝拉撒睡。对于一夜之间从城市到农村的我,确实一切得从零开始。那么谁是我的老师呢?古人云: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不耻相师。

      烧灶头饭,拜邻居小女孩为师,她教会了我使用做饭的蒸桶,又如何烧柴火,才告别了烟雾熏得直流泪还烧夹生饭的尴尬;

      上山砍柴,跟着邻居小伙,穿上草鞋,腰栓麻绳,爬着羊场小道,去识别可砍的什么叫灌木?什么叫杂木?有哪几种?

      取生活水,在一里地外的一口泉眼,初挑起两个半桶水,需二只手同时托起扁担,一步一摇,晃晃攸攸,没走多久肩头疼的龇牙咧嘴;半个多月的坚持,竟然像老乡那样光着脚板来回六次把大水缸装满。

      补破衣裳,缝被子,请教房东大嫂,不知多少次把手指头扎出血。四个月下来,一天大嫂看着我肩头的补丁和洗后缝好的被子笑着说:“余同志可以吆”。

      更能在一年后修铁路时,来回六十里光着脚丫子和民兵们一起进深山挑碳(烤火用)。

      特别是连夜替文化水平很低的柳杨大队(现称“村”)干部徐天星写公社“三级干部”会上的发言稿,这最难熬的一夜还记忆犹新。

      当时天已很热,耳边一片“嗡嗡”作响,不停赶着持续向我光膀子俯冲的蚊子。怎么驱蚊?他家就点着了树疙头(土话:树根)冒出的黑烟驱蚊。满屋烟雾腾腾,桐油灯火摇摇晃晃显得更暗淡,眼睛被熏得直掉泪,一篇发言稿竟然写了四、五个小时。

      已过半夜,只能留宿他家吧。刚盖上被子就一刺挠蹭地坐了起来,浑身直哆嗦,全身刺痒难受,仔细一看,那也叫“被子”呀!那是用麻袋布做的被套,里面塞的秧草做成的“秧粘被子”啊!

      五、梅花香自苦寒来

      外表的相同只算相似,而能学会干农活,才能真正地把自己从城市学生转变为贫下中农的一员。

      《青春留痕》中“劳动锻炼”一节的照片,展示了各县上海知青干各种农活的场景,下水田、上坡土这些农活我都干过。

      1970年3月初,春寒料峭,跟社员学打秧田。我光脚一踩进水田,一个激灵,身子在裹着的棉衣里不停哆嗦,上牙与下牙直打架,稻田水冰冷得刺骨啊。硬着头皮学着社员把犁过的田耙平,再用双手从粪桶里把人畜混合粪捞出,拋向田里。每捞一次都屏住呼吸,臭味难闻啊!环顾社员们却若无其事地有说有笑地撒粪,我不由得为自己的表现暗暗羞愧,明白自己与他们的差距还大着哪。

      此时此刻,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每一粒米来得是多么不易呀!

      翻到《青春留痕》中我提供的唯一一张修后水河水库时的照片,是其它照片中知青们没有干的活,更值得骄傲。

      1970年4月,我被任命为旺草民兵连副连长,奉命参加修建在绥阳县蒲场的后水河水库大坝(总库容1590万立方米)。没有脱产过一天,即使拉肚生病也始终和民兵们一起三班倒,两人一组,接力抬河泥。同年8月8日,我代表后水河水库民兵团光荣地登上了绥阳县首届毛主席著作学习讲用会的讲台。

      从这里我懂得了什么叫“流量”、“流速”、“泄洪量”“阴河”等水利技术术语,以及在防敌机轰炸时所抗爆炸破坏力等知识。这才理解毛主席实践出真知的真实含义。

      六、 遥认孤帆何处去 近识罗盘是党人

      当把《青春留痕》翻到一张公社党委谢明光书记带队到七连慰问时的合影,又想起镇远县工地上湘黔铁路(贵州贵定县——湖南株洲市)会战的日日夜夜。1970年11月我被任命为绥阳民兵团二营(旺草区)七连(小河口公社)文书,负责全连路基段土石方修作的任务和宣传工作。

      一天早上,团部的高音喇叭突然喊出我的名字,咋回事?哦,正在播出我写的《七连路基施工的安全调查报告》,播音员还说对全团的安全施工有着典型的指导意义。当时一种成功的喜悦之情油然而生。因为那是我在工地上连续调查了二周后,第一次模仿毛主席《湖南运动考察报告》的写作成果,尝到了学习运用毛泽东思想的甜头。

      回想中,突然似乎从云层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余秘书嗳,去了解一哈我们连施工的安全倒底哴个样?”(绥阳县方言:一下、怎么样)。那是曾长期蹲点我连的二营教导员蒋应仕同志,在我的床上(住与办公合为一体)谈心时的嘱托,也是我写该文最初动因,实践出真知,但首功归他!

      记得1970年3月初,乍暖还寒的初春之晚,蒋教导员正召开七人连部会议,堂屋的门紧闭着,但一指宽门缝里灌进嗖嗖冷风,背寒透凉。忽然大门敞开,炊事班长带人端来七碗热气腾腾的猪杂汤,猪肉香味、葱蒜味混合着扑鼻袭来,不断嗅着鼻子,馋哪!

      美好的期盼中只听蒋教导员问明情况后,挥了挥手,“拿回去,明天中午倒在食堂大锅菜里让大家吃”。完了!口水只能往肚里咽。他也和我们一样每天排队吃食堂炒的不见油的大锅菜啊!不馋吗?!那刻我感受到党的干部形象的无私高大,升腾起无限的钦佩之情!

      追忆的影像接着延伸到1969年夏粮收割前夕,蒋区长下乡视察来到我家(知青点)两人围着灶台转的情形。

      原来我留他吃午饭,要走时,不料他拿出了四两粮票,二角钱递过来。哪有主人收客人的饭钱之理!我推开了他递过来的手,可他坚决要给,围着灶台他追我跑。突然他沉下脸,把钱和粮票往灶台上一放,“不拿,以后不来了”。这下轮到我傻了,低下头慢慢地伸手检起他扔在灶台上的粮票和钱,心中交织着惭愧与钦佩之情。而他红鼻子两侧的脸颊上总算又露出了微笑。从此我和他之间有了不成文的规矩:他来公社,必到我家(知青点);我留他吃饭,必收他给的四两粮票和二角钱。

      党的干部不多吃多占的好品行渐渐地筑牢我“党叫干啥就应无条件地干啥”的信念。

      1971年11月下旬的一天,正在建设中西南最大的贵州有机化工厂来招我进厂。从此,我走上了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的道路,人生的又一次蜕变开始了。……

      2011年3月正式退休,六年后又二次“上岗”,当上了街道党校的义务讲师。看着相册中在党校讲课的一张张照片里,满头银丝的我正挥手激情演讲的神态,忽然意识到只要有生之年还能继续成为党在民族复兴路上的普通一砖,相册还会继续加厚,人生蜕变的进程依然在万里长征的途中!
 
      作者简历:余鹤元,男,1965—1969年在上海汾洲中学读书,1969年3月21日赴贵州省绥阳县旺草区小河口公社柳杨大队木厂生产队插队。2011.3在上海退休。
 

责任编辑:日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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