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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割清了一小片稻田,便由两个人把禾桶拖下田,负责打稻。他们用竹编的折子把禾桶上方的三面围好了,以防止打稻的时候稻谷撒到禾桶外面去。打稻的人双手握紧禾坎下部,把稻穗部分用力朝着禾桶的樟木做的脱粒板上砸去。咚的一声响,谷粒“撒拉拉”地落到了禾桶里。要用力打四五下,才能把稻穗上已经成熟的谷粒打下来。打稻的两个人在对打的时候,你一下,我一下,响亮的“咚咚”声在晨曦里,在清湿的空气中四散开来。很快,四处响起了打稻的声音,有节奏的“咚咚”声此起彼落,仿佛敲响了丰收的大鼓。
太阳慢慢地往上爬,露水不知不觉地干了,禾桶里的稻谷越来越多了。
割稻是抢收,速度越快越好,常常一不小心,禾镰就会割破手指。手指割破了,看着血慢慢地流出来,滴在地上,大约要过十秒钟,才开始感到麻辣辣的疼痛。直到现在,我左手的每个手指上,当年那禾镰拉过后留下的疤痕,还是隐约可见。
到了大约上午九点钟,我们饿得发慌,是回去吃早饭的时候了。打稻的人用谷筛来筛去禾桶里的少量禾秆,然后把稻谷装进空箩里。与此同时,割稻的人开始把脱粒以后的稻草一把一把地扎好,在田里竖成一个个圆锥的形状。这样,稻草很快就可以晒干。到了冬天,稻草既可以作为耕牛的饲料,也可以垫在篾席下面,使得村民晚上睡觉可以暖和一些。
我们从稻田里把稻谷挑到生产队仓库后面的晒场上。晒场上铺放着几十张晒谷子用的大篾席(晒簟),每张大篾席有七尺来宽,十几尺长。
到了下午,晒干了的稻谷进仓前,她们要“车谷”,用风车把已经晒干的稻谷吹去其中不饱满的癟谷,然后把新谷收入仓库,成为我们的口粮和交给国家的公粮。
抢种
抢收之后马上是抢种。割完早稻的田刚空出来一到两天,田里就开始放水、犁田,再用耕牛拉着木头做的滚子,把水田粗粗地碾平以后,当天就栽上第二季稻(连作稻)的秧苗。
栽连作稻正是“七月流火”的时候。到了下午二三点钟,我们吃完午饭,开始下田栽禾。田里的水晒得滚烫,时常会有晒死的的小鱼星星点点地翻着白肚皮漂在水面上。我们在初春时节下田耖耙,脚会冻得发红,在盛夏的时候下田栽连作,脚却会烫得发红。加上白亮的日头一动不动地钉在天空,我们就像是在烤箱里,挥汗如雨。额头上的汗水往下淌,顺着眉毛流开去,使我第一次知道了眉毛的实际功用。可还是有少量的汗水流到眼睛里,腌得眼睛麻麻辣辣的很不舒服。
田里没有一丝风。有个村民说:“汗珠子都流到屁股沟了,我来喊一点风过来,凉快一下。”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喊起来:“喔呵!……喔呵!”很多人直起弯了很久的腰,伸长了脖子,凝神屏气,盼望着能有凉风吹来。说来奇怪,村民喊过之后,经常会感到有一丝微微的热风拂过,虽然聊胜于无,但是“喊风”好像很少有失败的时候。我也学着喊风:“喔嗨!”大家哄地笑起来了。村民张寿仁说:“老夏,你这是在田里栽禾,不是在山上打招呼。”村民平日里在山上砍柴时,要是发现远处的山头上有人,经常会大声地喊着“喔嗨!”,隔着山头打招呼。
下午五点钟以后,嗡嗡的牛蝇出动了。最讨厌的是一种小个子的青牛蝇,只要我们一不注意,它们就叮在身上。青牛蝇的口器是用来叮牛皮的,特别粗壮,一下子扎到肉里,比在医院里打针要痛得多。不过青牛蝇比较迟钝,我们用手去拍打,肯定是一拍一个准。
在双抢的关键时刻,公社干部会调动鹿冈中学和小学的公办老师,有时还加上鹿冈商店等单位的职工,到里陂上村来支援双抢。如果犁田的进度太慢,他们还会调来公社的拖拉机,帮助我们犁田耙田。
栽连作的期间,常常会因为犁田的速度太慢而影响整个抢种连作稻的进度。自从里陂上村有了手扶拖拉机,它在双抢大忙时,常常由知青冯金生带着一个村民负责操作。手扶拖拉机在大田里日夜不停地轰鸣,一昼夜可以犁田或者耙田三十亩左右,为双抢的顺利进行立下了很大的功劳。
山村夏天的清晨,鲜红的太阳悄悄地从屋背岭后面探出头来。远处黄灿灿的稻田里,一层轻柔的薄雾在慢慢地晃动。从村里偶尔传来了一两声狗吠和零星的鸡啼。有几户人家的屋顶上,已经升起了袅袅的炊烟。
(摘自夏建丰的《知青私人词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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