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半前的2016年6月23日,或许将在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的历史上留下无法抹去的印记。
当天上午7点开始,英国举行了史无前例的脱欧公投,最终的计票结果为支持脱欧选民17,176,006票,占总投票数的52%,支持留欧选民15,952,444票,占总数的48%。然而这4%的票差,却导致了英国围绕脱欧的政治风暴一波接着一波,英国政界、企业界、民间的政治倾向分化,梅首相处境艰难,甚至“危在旦夕”。
自从抛出“脱欧公投”这一话题以来,英国改变了太多太多:
年轻有为的前首相卡梅伦无奈立即辞去执政的保守党党首和英国首相职务,由“自己都没想到的”特蕾莎·梅受命于危难之中;
梅首相改组政府,提前大选,原本期望能在英国议会获得更多优势,结果反而丢失多数席位,无法单独组阁,只能与北爱尔兰统一民主党联合执政,也因此使得梅在英国脱欧绕不过的北爱边界这一极其复杂而又敏感的问题上,与统一民主党的矛盾争端不断;
在英国女王御准英国脱欧后,梅首相两头出击,一方面在本党内及英国议会各党派之间游说沟通,寻求支持,另一方面向欧盟正式提出“离婚”,与欧盟领导人以及欧盟其它27国一一苦苦谈判,直到去年11月底,英欧双方才达成英国脱欧协议草案。
因为英国脱欧方案必须得到英国议会的批准,而英国各党派立场分歧严重,连梅的保守党内也是立场不一,甚至去年底有人干脆对她发起不信任投票。
去年12月,英国议会连续多日激辩,本来应该在辩论结束时就梅与欧盟达成的英国脱欧协议草案进行最后投票,但因反对声浪太高,梅在最后关头决定将这一投票推迟到今年1月15日。
梅一路走来,历经了太多挑战与磨难。但不管怎样,她坚持了下来,其中的艰难,也许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外人无法理解,梅首相究竟在为谁辛苦为谁忙。但梅实际已无退路,必须把英国脱欧这盘棋走下去。
梅已说得很清楚,如果她被逼下台,英国将因脱欧纷争更分裂,如果她与欧盟的脱欧方案不能获得英国议会批准,英国将“无协议脱欧”,其严重后果,无论是她的政府,还是英国经济、工商企业界以及英国社会与民众,恐怕都难承受。但梅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苦苦恳求与强烈呼吁,似乎得不到响应与理解。
目前的英国,围绕英国脱欧主要形成了三大派。
一派是以梅为主的现实主义脱欧派,认为既然英国已经公投,就必须按照公投结果,把脱欧进行到底,任何主张第二次公投的言论,都是一种幼稚与不负责任,如果真的举行第二次公投,可能就会有人提出第三次甚至第四次公投,公投之后又能怎样?
梅同时认为,她的政府和她本人,对英国脱欧以及脱欧之后所能想到的问题和风险,能从欧盟方面争取的,都已经竭尽全力了。再想与欧盟及欧盟国家谈判为英国争取更多利益,几乎不可能。英国议会否决她的脱欧方案,就是否决英国自己的利益和前途。
另一派是以主要反对党工党为主的亲欧派,倾向于英国继续留在欧盟,以继续享受欧洲一体化、欧盟单一市场和统一关税联盟给英国带来的种种好处,不要不知深浅,自作自受。
但他们中的一些人力主再次公投,甚至公开要求梅提出解散议会,举行大选,来重新确定英国的方向与立场。有分析认为,工党的真实想法,是想乘机逼迫特蕾莎·梅下台,继而重新洗牌,争取上台执政。
还有一派是坚决脱欧派,认为英国与欧盟没什么可谈判的,既然公投结果是脱欧,那就坚决脱欧,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地脱欧。英国单干,会比留在欧盟或今后与欧盟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好得多。最近英国推出两份报告,其中一份竟称目前英国实力位居世界第二,仅次于美国。还有人叫嚷要在太平洋部署英国海军舰队,深度参与“印太战略”。看来,这些都不是偶然的。
当然,还有逍遥派和否定派。所谓的逍遥派,就是看着英国议会和政党没完没了的争吵,不站任何一边,只看热闹。所谓的否定派,就是否定一切,不管是脱欧协议还是留欧主张,都否定。但自己又不提出任何明确具体的主张。
根据欧盟相关规则,英国必须在正式提出脱欧申请的两年内脱欧。梅首相是在2017年3月29日正式致函欧盟脱欧的,也即意味着今年的3月29日,是英国脱欧的最后期限。时间在分分秒秒地过去,英国必须在最后期限前做出最后的决断。
英国议会已定于1月15日对梅首相的脱欧方案进行最终投票表决,这意味着一场新的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这既是对英国脱欧的最终考验,也是对梅首相政治地位乃至政治前途直接考验。
英国上下都在密切关注,欧盟以及欧盟各国都在密切观望,媒体在纷纷热评猜测。
从目前情况看,此次英国议会的脱欧表决,很可能是以下三种结果:
一是在梅首相的不断攻势和游说下,英国议会各党派求同存异,以微弱多数通过梅首相与欧盟达成的脱欧协议。显而易见,这是梅最期望,也是最乐见的。欧盟以及欧盟各国也大多是这种心态和期望。但估计很难很难。
英国议会现有639名议员,若梅的方案获得通过,需要至少获得320名议员的支持,但梅掌控不了这么多的议员,目前保守党在下院仅有306席,而保守党议员在关键时刻能否顾全大局,坚定地站在梅一边,目前看还是很大的疑问。
二是梅首相的脱欧方案“温和失败”,也即虽然没有获得议会多数赞同,但仅仅是30—40票的微弱失利。梅虽然无法一步到位继续推进英国脱欧进程,但这可能会促使她回到布鲁塞尔,为修改英国脱欧协议草案做最后的努力。同时,继续鼓足勇气,与党内和议会各党周旋磋商,寻求支持。
三是梅首相的脱欧方案遭到惨败,被议会绝大多数否决。如果是这种结果,情况就复杂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以下情况:梅首相被迫辞职,一走了之,不再趟英国脱欧这滩浑水;反对党对梅政府发起议会不信任投票;英国解散议会,提前举行大选;就英国是否脱欧举行第二次全民公投;英国触发《里斯本条约》有关条款,暂时停止英国退出欧盟;英国“无协议脱欧”。
据报道,根据议会确定,梅首相必须在1月15日英国议会投票结果公布后的三日内,提出新的动议交议会审议。据透露,目前梅正在组织班子,研判各种投票可能,制定应对方案。据说,他的助手们对议会投票的第一种结果不抱很大希望,对第二种结果比较有信心。至于第三种结果,就看梅本人的态度和处境了。如果议会投票惨败,实际已无回旋余地,只能做出痛苦选择。
目前,无论是英国国内,还是欧盟、欧洲国家和世界各国,比较担心的是英国议会彻底否决梅的脱欧协议后,英国陷入“无协议”断崖式脱欧困境。英国将在3月29日脱欧限定过后,与欧盟彻底分道扬镳。
脱欧后的英国,也许在某种程度上自由了,但英国将按照WTO关税协定,与欧盟以及非欧盟国家进行各种各样的一对一经贸谈判,发生贸易往来,各种非关税壁垒难免重现。这一结果不仅会导致英国经贸、边境、人员、资本、物流等在短期内陷入管理、流通等混乱,也会对欧洲乃至全球经贸特别是金融市场等带来巨大冲击和影响。
最近英国已经在为“无协议脱欧”开始演练,欧盟也在制定应急方案,据报道如英国“无协议脱欧”,仅以后非英国运输车辆每天过境英国港口所要进行的海关检验,就会引发严重的堵塞问题。
英国的民意在变。据美国消费者新闻与商业频道12日援引的一份民意调查,“倘若今天再次举行公投”,赞成英国留欧的约占54%,脱欧的为46%;如果英国脱欧,英国经济是否会更强劲?仅有19%的人表示肯定,但有47%的人持否定态度,约有20%的人认为大致相同。在评判英国政府在与欧盟谈判脱欧时的表现时,仅有17%的受访者给予好评,但有73%的人给出了差评。据报道,这是在对英国25537名成年人进行调查后得出的结论。
一些评论认为,英国人希望通过脱欧,在世界的夜空中看到一个圆圆的月亮,可这个月亮究竟在哪里,始终看不到。相反,英国为脱欧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最严重的后果是给英国的经济、金融、产业、商业、科技、投资和高端人才的引入带来了诸多不确定性。因为这种不确定性,英镑汇率不断下跌,经济增长放缓,大量企业已经或者正在谋划撤离。
但也有精明人在英国脱欧中看到了自己的商机。如日本首相安倍,最近就访问了英国,一方面对梅的脱欧方案表示力挺,同时与英国商谈脱欧后的英日经贸合作,日本企业和金融机构正在考虑抢占英国脱欧后的市场先机。
有评论认为,外界没有必要来讨论英国是否应该脱欧的问题,这是英国的内政,英国人自己的选择。但通过英国脱欧,可以比较清晰地看到这样三点:
一是英国虽是欧洲国家,但英国的想法与追求,与很多其他欧洲国家不同,英国的眼光和靠拢方向,不是英吉利海峡对面的欧洲大陆,而是大西洋对岸的美国。英国认为,它与美国的战略利益、世界观、价值观和理念更趋同,立场也更一致。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希望今后也是这样。
二是面对当今世界正在发生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经济全球化日益广泛深入的新形势,英国感到困惑,担心全球化给英国带来更多的冲击。英国希望自己发展,有自己的发展战略和考量。英国不愿为欧盟一些国家的债务、移民等问题付出代价,不愿像德国、法国那样坚持欧洲的联合,以及向金融、军事、安全等方向的一体化扩展,更不愿与美国叫板。
三是在全球贸易保护主义、单边主义、国家优先主义、极端民粹主义思潮抬头,难民问题加剧的国际和地区大环境下,英国出现了分化,无论政界还是整个社会,思想都在激荡分化,甚至产生了“孤立自闭症”,很难达成共识。
也正因为如此,英国在脱欧问题上无法形成“本来应该一致”的立场。梅的脱欧努力,不过是“让英国陷入一种停滞状态,让所有人都喘口气,思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英国究竟应该怎么走。
美国CNN的最新评论称,在15日的英国议会脱欧投票中,“如果众议院的多数议员选择隐藏在原则背后,无视真相,那么历史可能会对他们做出残酷的评判。说实话,这是他们应得的”。这话有些严酷,不知英国人听到后会作何感想。
东方智库首席研究员 周远
来源:东方网 作者:周 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