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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弄堂的秉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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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8-12 15:49: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源:解放日报 作者:孙建伟 日期:2022-08-12

摄影/日升

      ■孙建伟

      20世纪70年代的上海石库门弄堂,到了夏天,门窗敞开,谁做什么事,几乎都可以围观或被围观。傍晚时分,为了风凉,有些人家端出一个小台面,放上糟毛豆、咸蛋、黄泥螺、咸菜毛豆、冬瓜汤。偶尔看见有咸炝蟹、炒鸡蛋、猪头肉、啤酒入席的,经过的熟人就会说一句“侬条件好额”。主人就爽快回应:“来来,一道坐下来尝尝味道。”双方都晓得是客套,但这一来一往比真吃了点啥还要“落胃”。

      我在夏天比较喜欢做的一件事是拖木地板。房间不大,仅仅十几个平方,拖上两遍,除尘加降温。夏天地板干起来快,干透后,我就直接赤膊躺下,非常舒服。我小时候胖,更易出汗,从地板上爬起来一看,“背影”赫然在目。现在想起来,那真是血气方刚的青春印记啊。然后,我喝着姆妈从街道工厂带回来的酸梅汤,那真是炎夏中的幸福时刻了。

      1977年恢复高考,而后两年的夏日暑期里,我几乎每天吃好夜饭,就独自扛着一把颇有分量的竹椅,携一把芭蕉扇,在弄堂对面马路一个早就找好的位置看书。那时没有专门的高考辅导书,看的多是“野书”。书店刚开禁,那些文史哲社科类的书吊得我胃口十足。幸亏父母阿姐支持,有了点零用铜钿我就鲜格格奔到新华书店。通常我从晚上6点看到路灯熄灭,亏得有一副好视力,也没有看坏眼睛。这是我夏日里内心最充实的时光。

      这把竹椅可斜躺,下面还带有一个搁脚,蛮拉风的。它是父亲出差时特地从江西某地带回来的。因为家里只有一个男孩,又恰好碰到1979年要参加高考,这把竹椅就成了我的专座。在等待高考录取通知的那些焦虑的高温日,我经常在竹椅上“躺平”,吹着微微凉风,心情便安宁下来。这把竹椅陪伴我很长时间,被我的汗渍浸润过,从淡黄到棕黄,有了些“包浆”的感觉。我一直把它视作我顺利考上大学的功臣,当然更要感谢的是父亲。

      我们弄堂傍着“上海商业第一街”南京东路,入夜依旧喧闹纷杂。现在想起来,在这样的地方看书,还真是要有点定力的,比“两耳不闻窗外事”更有难度。其实,夏夜马路上生事频率较高,有时吵有时骂,有时有人“打相打”,甚至有交通事故等等。但我当时对知识的饥渴完全覆盖了对“窗外事”的关心,遇上那些喧嚣,我都是坚守竹椅不动摇。

      如今,当我走出地铁2号线南京东路地铁站,走到步行街边那个依旧热闹的地点,总会“闪回”当年我居住过的石库门弄堂和我躺在竹椅上看书的那个地方。

      酷暑中就地而躺的带着一丝温润的木地板;远胜于空调的穿堂风;排着长队在水果店买来,用弄堂里唯一一口井里打上来的井水“冰镇”的黑籽黄瓤的“华东26号”或平湖西瓜;还有那盏曾为夏夜的底层娱乐作出杰出贡献的昏黄小灯……这些湿润的记忆袭来,就像身体的气味和汗渍,是另一种无可替代的肌肤之亲。

责任编辑:日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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