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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41、走过一个世纪--父亲葛荆门(上)
        
(前言:父亲2017年5月8日去世,享年94岁。然音容笑貌,犹在眼前。今天是父亲节,特分段发表回忆、纪念父亲的文字,以缅怀他坎坷而平凡的一生。)
  1、无忧无虑 快乐童年
父亲葛荆门,原名葛金门,上小学时老师认为金字不好,遂征求他父母意见改为荆门。但是父亲其实与湖北荆门没有什么关系,既不是湖北人,也并非生在荆门;父亲祖籍是湖南岳阳,他从小生在长沙、长在长沙。
父亲出生于1923年7月4日。据父亲回忆,小时候家里衣食无忧,他的爷爷曾为晚清的朝廷送供给。六岁那年,他还曾随他爷爷葛树吟和父亲葛晖南进京,给皇宫送粮,大人还带他在京城里玩过。家里平时吃饭,也有点像红楼梦里贾府的热闹场景;特别到了过年的时候,也是要先供祖宗排位,再拜见父母长辈,然后才能收压岁钱、吃糖果、上宴席,一整套礼仪祭拜仪式非常讲究的。他家在长沙开了个米行,米是从老家运出来的。老家在岳阳市葛家山庄,有很多水稻田。除了米行,他的父亲葛晖南还做煤炭生意。他父亲曾会坐飞机往返与香港和内地。
父亲上小学时,早上会到自家养的鸡窝里,掏个刚生下的热乎乎的鸡蛋直接吃了以后才去上学,给他留下美好的印象。
父亲六岁发蒙,上的是长沙市楚怡小学。读书时也比较顽皮淘气,上课时还会打瞌睡。可是父亲天资聪明,成绩很好,从来没挨过老师打手心板子,考试从来难不倒他。甚至有一次别的同学也像他一样上课打瞌睡,老师还偏袒他,说葛荆门能打瞌睡,你们也能打吗?你们考得出吗?
父亲的童年生活在湖南省会城市长沙城里度过。他有自己的一间独立书房,房间里有一面墙全部是书橱,其中有全套《小学生文库》,和全套《中学生文库》以及《三国》《水浒》《西游记》等,一应俱全。还有不少玩具。
他的外婆家是大户人家,去外婆家是父亲最开心的事情,他只记得外婆人很多,地方也很大,去外婆家总能有好吃的。不过因为他母亲胡兑英有肺病,大人们怕传染,把他与他母亲隔离开来,他与母亲接触的时间就很少。而他父亲又因为做生意很少顾得上他,所以父亲印象中只觉得老爹脾气大,威严不可亲近。他记得有一次他父亲从外面回家,从马车上下来,家里佣人开门慢了点,也遭到老爷子的责骂。也许生意上遇到了什么不快,拿家人撒气吧。
他的大舅胡达,做过长沙警备司令。二舅胡荫槐,在电信局做事,但也与人合伙做投资。
  2、少年丧母 发奋求学
父亲是长子,有三个弟弟,老二葛金仲,长得文弱白皙。因出生后未与母亲及时隔离,染上肺病,幼年早夭。三弟名葛鄂生,十八岁参军,在抗美援朝中亡故。四弟因与观音菩萨同一天生日,故名葛菩生,建国后改名葛培生。(他也曾当兵参加抗美援朝,后来从大学校长任上退休。)
父亲记得,他老爸除了开米行以外,还与人合伙开过煤矿,却因合伙人卷款携逃,管理经营不善,加上兵荒马乱时局紧张工人罢工,他老爸陷入困境破了产。
屋漏偏逢雨。他母亲的二弟即他二舅舅胡荫槐,游说她拿出几十年的积蓄给二舅去投资理财,结果投资失误金钱大大缩水,一万元光洋最后变成了只剩四百元纸币金圆券,雪上加霜。他母亲急火攻心,加重了原有的肺结核病,四十岁上就吐血病逝了。那年父亲刚满十岁。
我的爷爷找了续弦名毛郡芝,她是丧偶再嫁,还带了个女儿毛玛丽过来,说是给我四叔培生当媳妇结娃娃亲。新太太却是个不会当家过日子的,仅有的一点家底很快就败光了。毛郡芝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大手大脚惯了,她父母在银行存有金条金块。可是她竟不经过家里同意就悄悄取出来,和我的爷爷两人拿出去全部花掉了。至于究竟是还债还是赌博,父亲也搞不清楚。只知道毛郡芝娘家的人来讨要,爷爷他们还不出,只好连我父亲手上唯一的一枚戒指也拿去抵债给他们了。家里开销变得十分拮据。我父亲一下子感到了与母亲在世时的天差地别,日子没法过了。于是他只能住到学校去开始独立生活,放假就去外婆家。
1935年父亲12岁那年,以前五名的优异成绩免试进入湖南长沙市岳云中学读初中,后转入长沙市名校雅礼中学。雅礼中学是美国人开的教会学校,平时住校不能回家。父亲在那里得到了严格的约束和训练。他的各科成绩都很好,特别是英语,在那里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抗日战争期间,国民党采取的焦土抗战政策,一把长沙大火,害得父亲家一无所有。他家的好几幢住房全部被烧光,他的书房包括他心爱的小学生文库、中学生文库全部被毁于一旦,幸亏父亲已先行跟随学校搬迁到沅陵乡下逃难,免于遭祸殃。他在源陵县的乡下与学校老师同学一起躲避战乱,继续学业。
1938年他以优异成绩考入雅礼中学高中。他的二舅舅不知为何却又把他转学至湖南长沙市长郡中学。
那时候虽然战乱,以及家里弟妹多,他父母没有多少钱供养他,但是他外婆家还是提供了大部分学费和生活费。父亲也非常节俭,在学校住宿时和休假时都会自己做饭做菜,省下饭菜钱零花钱。除亲弟四弟培生以外,他接着又有了四个同父异母的弟妹。五妹孟玲,六弟葛雄,七弟 , 和八妹庚玲。在父亲参加工作以后,每年都按月给家里寄钱,负担他们的生活费用,直到文革后期爷爷去世,弟妹们都有了工作成家立业以后,他们才主动要求父亲停止寄钱。
3、青年时代,投笔从戎
1942年,父亲考取四川省重庆商船学校(原吴淞商船学校迁至重庆)(当年并入国立上海交通大学)。那时他的想法是可以上大轮船工作,而且学校提供免费的食宿,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其实他同时还被浙江大学录取,只是因为战乱,通知一个月以后才到,他已经赶去重庆报到,错过了进浙江大学的机会。
父亲上大学以后,抗日战争到了最艰苦的年代。学校因经费困难给学生提供的免费餐伙食不太好,学生给校方提意见却无法得到及时解决,形成了类似闹学潮的局面,校长不得已辞职。政府以为是共产党地下党挑起的,就把重庆商船学校拆并到当时已从上海避难迁往重庆的国立上海交通大学。
当时民国政府提出了“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学生十万兵”的口号,父亲积极响应,弃学从军,与同学张治强一起到重庆美国领事馆报名应聘美军翻译。他在众多报名者中脱颖而出被录取,1944年底到云南昆明郊区的国民党炮兵部队第12团,担任团部的美军翻译,
在云南昆明,他们投入了紧张艰苦的训练,每天的学习都是英语军事术语,如何使用武器,还负责为美军高级顾问指挥官当翻译。
在父亲的记忆中,美军顾问是个美国大农场主的儿子,他放弃了在美国优越的生活条件,完全是为了抗击日本在中国的血腥屠杀。他们在云南郊区接受训练,武器装备都是从滇缅公路运入的全新美式装备。团里有十几门大炮,每门配备好几个战士。由于工作出色学习认真,父亲得到了美军顾问richson和两位炮兵团长林团长(福建人)、宋副团长(湖南人)的好评,还被团部嘉奖过。可惜那时候的照片早就遗失了。
训练几个月以后,他们就从昆明开往前线。一路上,不断遇到日本飞机轰炸、日本军队骚扰拦截,行动很迟缓。比父亲他们先期开拔的部队有一位美军顾问,在途经广西柳州时就被日本军队打中阵亡了。消息传来,部队在从云南途径广西开往贵州方向的时候,在遵义停下来原地待命。几天以后,突然传来了日本无条件投降的惊人喜讯。所有人欢欣鼓舞奔走相告。父亲和官兵们喜出望外简直不敢相信,他们欢呼跳跃,庆幸自己能活下来看到胜利的一天。所以后来哪怕是受到几十年的冤枉诬陷,他也无怨无悔,对这段历史感到自豪。
1945年八月底,父亲接到通知,根据规定,父亲这批从军的川渝学生可以回学校继续完成学业,于是他离开部队回到长沙家中,打算取道回校。届时交大师生已经返回上海,父亲却无法买到上海的火车票。为了尽快回学校报到,父亲通过他的姨妈找到在政府机构工作的熟人关系,搭乘飞机来到上海,回到上海交通大学继续学业。
父亲所学专业是船舶设计,可由于参军耽误了课程,只能与下一届一起上课,父亲1947年6月才从上海交通大学毕业。1948年,他进入了招商局上海船舶修造厂工作(这座厂的前身为英联船厂)。但是因为交大校长已赴台湾,父亲并没有及时拿到文凭。解放以后,共产党政府也没有补发文凭,并不承认国民党政府的大学学历,而只是到1953年才补开了一张学历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