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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马 齿 苋

                                 
谷雨后连着下了几场雨。刚放晴,女儿便站在阳台上惊呼:妈妈,快来看哟,花盆里长出了许多小芽芽!
阳台上原先种了几盆花,由于病虫害,早已全部枯死。我无暇顾及也无心拾掇,已经很久不去理会那几只凋零的花盆了。谁知他们并不计较我的冷落,依然毫无怨言地对我抱以春天的气息。瞧!这不,花盆里参差不齐地长了几十株小豆芽般的、嫩绿色的小苗苗,一根根浅红色的茎细细的,每一株上都有两片绿色的瓜子型的叶瓣,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 。怪不得女儿要惊呼呢!我们根本没种过这小玩意儿呀!我仔细一看,原来是马齿苋,一定是去年种的马齿苋的籽掉在土里自己生根发芽了!去年冬天零下六度那么冷的天都没把它们冻死,可见这小玩意儿生命力多么顽强!
去年春天有一次我在绿地打拳时,偶然发现了几株喜欢吃的野草马齿苋,便拔了回来。因为太小太嫩,我舍不得吃,就种在花盆里 ,直到秋天才拔下来做成一小碟菜吃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有籽落到花盆里,重新长出来,给我一个意外的惊喜!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小豆芽般的小苗苗一天一个样,三天大变样,一个劲地往上窜,才两个星期,就爆了满满一盆,郁郁葱葱,惹人喜爱。茎变成了红褐色的,瓜子型的叶瓣也越长越大,每根茎上都有十几片叶子,两片两片地依次左右分开。
这马齿苋可真是个好生灵。除了女儿偶尔浇过一两次水,我们基本上没怎么伺弄过它们。不浇水,不施肥,不松土,竟然也能这么一天比一天鲜亮地长着,不象以往养过的栀子花杜鹃花文竹什么的,娇贵难伺候:水多了不行,少了不行;不晒太阳不行,晒多了不行;天太热不行,冷了冻了更不行。女儿最见不得她养的如宠物般的花草好端端的忽然一下子死掉。去年她买了一盆含羞草,才养了一个星期就枯萎了,害得她还伤心了一场。弄得我叫她再也别买那些娇贵的玩意了。
现在可好,一盆野草,虽不娇美艳丽,没有那种名花名木的高雅风姿,却也生机盎然,蓬蓬勃勃,给光秃秃灰蒙蒙的阳台带来一片翠绿,带来大自然的盎然生机,别有一番景象,引得女儿常常要到阳台上去看看马齿苋是不是又长高了一点,还问我什么时候会开花结子,什么时候可以割下来吃了。因为我曾告诉她,马齿苋是一种很好吃的野菜,而且她也吃过一次,觉得确实不错。
我喜欢吃马齿苋已经有很悠久的历史了。那是小时候,长身体时恰逢三年自然灾害,食物短缺,在中学当生物老师的母亲便整天一大缸一大缸地培养小球藻。可那东西一点儿也引不起人们的食欲,我们都不吃。有一天,母亲从学校的操场旁边采回一种野草,洗净了炒给我们吃,居然大受欢迎。母亲说,抗战时期全家逃难,她的九弟营养不良又得了肠胃病,外婆就给他吃这种野草,既有营养又治病;不但好吃,还清热解毒。
这野草经过母亲的加工,放上油盐和味精,清凉爽口,有点酸,有点甜,有点苦,有点咸,别有一番滋味。再说因为没施过肥没打过农药,绝对无污染,又不花钱,母亲便多次在下班后顺便采几把回来,做成一碟美味的时鲜菜。那一年我和哥哥在居民食堂搭伙,按规定两人只能买一份菜,不超过五分钱,我们经常没菜下饭。那时连萝卜缨子、花菜老叶子、南瓜梗、茄子蒂都上了餐桌,相比之下,这种野菜还可以算得上高档的呢。这野菜的名称我是怎么也忘不了的,它就叫“马齿苋”。
当我插队落户去了江西以后,看见老表也常吃这马齿苋,不过他们通常是在水里汆一下,捞起来用酱油麻油凉拌,或者是秋后晒干了烧红烧肉吃,有点象绍兴霉干菜的吃法。也别有风味。我们知青种的菜常常不够吃,有时就扯点马齿苋来补充补充。
回沪后告诉母亲,也照着江西老表的样子做了几回,可后来上海烂泥地越来越少,郊区的田埂边荒地也越来越少,到处都是水泥地,无法觅到马齿苋,也就没能继续吃下去了。
如今浦东拆违建绿,种上了许多国外引进的名贵花卉和草皮,但只要有泥土有绿地,原本埋在泥土里的马齿苋便会伺机勃发,寻求生存,随着姹紫嫣红千娇百媚的花草一起欣欣向荣地长起来,在大片大片修饰得如画如毡的绿地中,摇曳生枝,悄然挺立,迎接着新的机遇。
我突发奇想,让马齿苋登上大雅之堂。因为在饭店当经理的妹夫老是抱怨说现在的人口味挑剔,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腻了,好鱼好肉都一盆盆地吃不完倒掉,他实在想不出开发什么特色菜来。我倒是觉得可以向他建议,将马齿苋这个“绿色食品”开发出来。它清香爽口,消食开胃,清热解毒,那微微带酸带甜带苦的味道还真不错呢。它一定会令油水太足充满饱胀感的食客们胃口大开,食欲重来的。
而我们那些生长在自然灾害时期的下过乡的插兄插妹们,说不定也能因此而回想起那难忘坎坷的青春岁月呢!
 
 
写于2000.7.8
(同年发表于上船生活报副刊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