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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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 声

时间:2021-09-24来源:原创 作者:费凡平 点击:
秋天,它是有声音的。 秋天里蟋蟀的叫鸣,即是古人称之的秋声。 在音乐还未诞生前,蟋蟀的鸣叫声,无疑就是秋天里最曼美的韵律。 我们这代人,就是在秋天里闻听着这来自乡野的声音,慢慢长大的。 其实,《诗经》(唐风蟋蟀)早有记载:蟋蟀在堂,岁聿其莫。
  秋天,它是有声音的。
秋天里蟋蟀的叫鸣,即是古人称之的秋声。
在音乐还未诞生前,蟋蟀的鸣叫声,无疑就是秋天里最曼美的韵律。
我们这代人,就是在秋天里闻听着这来自乡野的声音,慢慢长大的。
其实,《诗经》(唐风·蟋蟀)早有记载: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蟋蟀,早就与我们生活息息相关,成为一种不可缺失的虫文化。
唐代诗人韩愈,更是将四季的声音做出了形象的断定:“以鸟鸣春,以雷鸣夏,以虫鸣秋,以风鸣冬。”
一年四季,季季有声,有情有趣。
以虫鸣秋,正是秋声的生动写照!
“梧桐飘落叶,秋虫情更痴。”蟋蟀鸣秋,“蛐蛐——蛐蛐——”,秋天里,这不绝于耳的鸣叫声,不啻是这个季节最有韵味的音符!
秋夜之静,也唯有与虫鸣相伴,才更显寂静与醉美。
中秋之夜,推窗远望,一轮明月高悬夜空,秋风微拂,渐渐地月光泻进屋里床榻,床下的蟋蟀发出阵阵“瞿瞿——,唧唧——”的鸣叫,聆听着这悦耳的交响,会令你兴奋,令你激动,那分明是一首首美妙的乐曲,让你心里刹那间充满幻想,渐渐进入诗意般的梦乡……
很遗憾,这或许已是当今城市人的一种奢望与梦想。
蟋蟀声声,淅淅沥沥,又怎能不勾起昔日的念想与快乐?

 

少年时候,一到秋天,我们都会不约而同去郊外捕捉蟋蟀。
那时都说七宝的蟋蟀最凶,最能斗。
传说,清朝时,有一车进贡朝廷的蟋蟀,途经七宝地区时不慎翻车,致使所有进贡的名虫,纷纷获机逃窜,散落在七宝地区,从此“扎根落户”。
年复一年,散落在七宝的蟋蟀,一代一代繁衍着。这里的蟋蟀果然好勇善斗,借此声名鹊起,于是,沪上喜欢蟋蟀的玩家纷至沓来,前往这块“宝地”捕捉。
据说,七宝的农户很凶,看到市区来的人去农田捕捉蟋蟀,经常会把人扣下。
那时,我们还年少,再加上七宝离开我们虹口四川北路又很远,所以都不敢去七宝捕捉蟋蟀的。
在虹口长大的孩子,一般都会去广粤路上的“垃圾山”(以前是堆放城市垃圾之处),那里曾是上海死刑犯执行枪毙的刑场,又称“靶子山”。
尽管这是吓人的行刑之地,但是我们毫不惧怕,翻过围墙,钻进丝网,寻着秋声而去,总能满载而归。
……
家里养了蟋蟀,放学了,我们就会直奔家里,拿出自己精心喂养的蟋蟀,在弄堂里崛起屁股,围成一堆,只让头顶开个“天窗”,透进少许光亮,就玩斗起蟋蟀,彼此决出胜负。
有一年,我无意中捕捉到了一只黑头板牙“大将军”,在弄堂里摆开了擂台赛,半个月“大将军”,连胜八场才败下阵来。
胜出的蟋蟀,它的叫声总是让人听来十分愉悦,所有的目光与掌声也都会给予胜出者,期待这只胜出的蟋蟀,好去打赢下一场恶战。
那时,秋天时节的弄堂里,无论白天还夜晚,时不时的在灰墙的缝隙间,落水管的背凹处,不起眼的花坛里,以及门外水槽的底部,处处均会飘荡出秋虫此起彼伏的鸣叫与接铃声……
一张躺椅,一壶茶,一把扇子,听着秋声,望着星空,纳着凉,这是一天中最安逸,最享受的辰光。
虽然,四周都是我们丢弃的已经败下阵的蟋蟀所发出的鸣叫声,但是它们的声声鸣叫,仍给充满烟火气息的弄堂,平添了一种富有动感与韵律的生命回响。
喜欢闻听这秋天里的交响合唱,自然而然,也就会关注起有关蟋蟀的书籍。
现代玩家中,当数北京大玩家王世襄,在他所著的《锦灰堆》一书里,将收虫,养虫到听虫,描写的淋漓尽致。每每放学时,在书摊翻看此书,我经常会忘记了时间,回家少不了一顿父母的挨骂。
我的好友兄长作家姚克明,也十分酷爱蟋蟀,捉,养,听,斗,样样精通。每到秋天,他玩蟋蟀,也是忙的不也乐乎。
只要他知道,我从川沙外婆家捕捉蟋蟀回来了,不管多晚,姚克明都会从杨浦区的控江路赶到四川北路永丰坊我的亭子间,一只只蟋蟀从“达蔴芦”做成竹管筒里倒进盆后,他便开始评头论足,最后总要挑走几只满意的蟋蟀,乘兴而归……
姚克明不仅会识蟋蟀,也会斗蟋蟀,为此,他专门写了《蟋蟀世界》与《虫王》这两本书,让我受用匪浅!
以致,我每次要将自己喂养的蟋蟀拿去决一雌雄,分出胜负时,总会翻出姚克明写的蟋蟀书,临时抱佛脚,再对照一遍,以免自己的眼光与经验出现严重误判与决断。
对于蟋蟀优劣的判断,我最最佩服的就是具有丰富实战经验的——仕国大哥,他是虬江路一致公认的“市级”玩虫高手。
养在蟋蟀盆里得蟋蟀,只要听到一声鸣叫,不用开盖把看,仕国大哥,就能断定该虫是否已到出盆鏖战的最佳时间。
打开盆盖,仕国大哥看上一眼,立刻就能报出这只蟋蟀家门,源自何地?属于什么品种?它适合与那种蟋蟀格斗赢面会更大?
更为神奇的是,仕国大哥只要稍稍将这条虫看上两眼,便能准确说出这只蟋蟀有几针大小(蟋蟀分量的术语)?上了称,果然不差丝毫。
沪上斗虫界,经仕国大哥掌眼看后,可以出战的蟋蟀,格斗的赢面总在八成以上。
秋天一到,我们都会聚拢到仕国大哥的家中,看蟋蟀,斗蟋蟀,伴着满屋浸润的蟋蟀鸣叫声,聆听着仕国大哥娓娓讲述那些蟋蟀格斗的传奇故事,可谓,秋天里独有的一种乐趣与享受。
……
 
在秋天,你想听到蟋蟀最美的叫声,势必家里也要藏有几只年代久远蟋蟀老盆,那时谁家藏有几只“天落盖”蟋蟀老盆,即使,他家不属吃着不尽的大户人家,那么,至少祖上也是个吃穿不愁小小玩家。
我居住过的永丰坊,隔壁邻居阿牟家,一进入盛夏,他就开始在三楼晒台上清洗一只只蟋蟀老盆,然后把它放在烈日下暴晒数日。这些清一色“天落盖”老盆,看的我心里直痒痒。
我只有仕国大哥送给我的两只“和尚”老盆,这在初级玩虫一族中也算不错了。
养在这种老盆里的蟋蟀,它持续发出的委婉而起伏的鸣叫声,听起来极富生命的质感!
又值秋日,身居虹光公寓数十年,想要闻听熟悉的秋声——虫语,诚然,已成妄想。
身边的闹市,高楼一幢幢拔地而起,城市圈,天天在廓张,乡野之地日夜在萎缩,蟋蟀繁衍生息的空间被持续挤迫着,郊野的秋声,零零散散,像是挽歌,像是绝唱。
大自然的完整性,一旦缺失,城市的秋天,也势必失色。
虫,难衍,秋,无声,夜,难眠……
秋声,不再,现在沪上的秋声已经被迫从山东,从宁阳捕捉搬运而来。
看来,唯有再赴宁阳,方可闻听到这委婉动听的虫语——秋声了!
 
(责任编辑: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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