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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北京知青:草原二十三年【一】(3)

时间:2019-07-18来源:老知青家园 作者:逍遥 点击:
第二章 初进草原的笑话和新鲜事儿 一 、车老板压断了腿 我们下到额仁牧场时,掌权的是牧场的造反派,多为场部的员工与盲流。他们给我们开会,说打算来年春天为我们知青单独办个分
      第二章 初进草原的笑话和新鲜事儿
 

      一 、车老板压断了腿
 
      我们下到额仁牧场时,掌权的是牧场的造反派,多为场部的员工与盲流。他们给我们开会,说打算来年春天为我们知青单独办个分场。这时,特别激进的知青不干了:我们是来与贫下中牧结合的,想让我们搞特殊化,睡热炕,门儿都没有!为此,像在学校一样,又分成两派,展开了激烈辩论,一派坚决要求下队接受贫下中牧再教育,另一派坚决支持场部造反派的决定……
 
      我出身不好,自觉没资格参与辩论,属于坐山观虎斗的逍遥派。
 
      最终,结合派在大辩论中占据了上风,场部当权派被迫仓促作出决定,叫我们全体下队,百十来人被分在四个牧业大队,有的队三十多人,有的队二十多人。匆忙下队,什么准备都没有,为我们制作的蒙古包还没有如数运到场部呢,总不能叫我们在雪地露宿吧?因此,便将我们分别安置到贫下中牧的蒙古包里。当然,知青接受再教育,得由贫下中牧来进行,不可乱了阶级阵线。至于要在贫下中牧家住多久,谁也说不清楚。
 
       能下到蒙古包中,从此与贫下中牧同吃同住,真正去体验他们的生活,大家还是相当兴奋与好奇的,连我这个逃难者也不例外。
 
      我们队的知青乘着两辆大车下了队。一辆车上坐着大部分知青,另一辆车上主要装行李。我自告奋勇押解行李,与另一知青小张坐在行李车上,他坐前头,我身子朝后,坐在大车的最后面。

 

      雪原上虽无高山峻岭,却是丘陵逶迤,原驰蜡象。我们是绕着场部后山走的。上坡的时候平安无事,下坡的时刻马车却突然狂颠起来。我坐在最后,被行李完全挡住了视线,对前面发生的情况一无所知,只觉得马上就要被颠下车来……好在我反应迅速,双手紧紧扣住了捆扎行李的绳子,就这样,两条腿也被甩到了车外头。幸亏大车前高后低,我的腿离雪地不过半米,我有点儿紧张,却并不害怕。一个活蹦乱跳的小伙子,坐不住了,往车下跳呗!
 
      这节骨眼儿,我听到"咔咔"的拉闸声,还听到一声惨叫划破雪原……
 
      大车终于停了下来,我跳下车,转过身往前看,发现车底下躺着一个人,趴在雪地上正痛苦呻吟,竟然是大车老板!他从车上摔了下来,被车轱辘压断了一条腿。小张立在他身旁,手足无措地大呼小叫,却安然无恙……"专门淹死会水的",我脑袋瓜儿里忽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没敢说出来,只这么想就不厚道,人家腿都折了,我还忍不住在心里说风凉话儿。
 
      后来我才知道,下坡的瞬间,拉马的缰绳突然松了,从一匹马的胯间滑过,打疼了马的要害,马受了惊,自然开始狂奔……闸在当地叫"滑杠",大车老板虽将滑杠及时拉了下来,由于下坡惯性使然,大车一时停不下来,他又自持是老手而大意,没能及时稳住自己的身子,结果被甩了出来,车轱辘正好从他的一条腿压过去……
 
      好在出事地点离场部不远,我们赶紧统统跳下车来,派几个人用辆空车将老板子送回场部疗伤,大拨人看守行李等待。不久,场部又另外派了一辆大车过来。来回这么一折腾,我们早上八点来钟从场部出发,直到天已擦黑才到达乌兰大队。 
 
      二 、语言不通的尴尬
 
      那时候一个牧民都不认识,下到谁家全凭运气,跟抓彩票儿似的。当然,也有机灵点儿的知青,从蒙古包的大小判断谁家富谁家穷,去富裕点儿的人家相对就能吃香的喝辣的,找会说几句汉话的人家,交流就能方便不少。可我当时还没开窍儿,稀里糊涂就到了达瓦家。后来才知道,他家是队里最穷的一户,且一句汉话都不会说。不过大家都清楚,下来就为吃苦,因此,抓到什么样的彩票儿也不会埋怨,我当然也如此。
 
      住在场部学校时,当权派曾发给我们人手一本《蒙语广播手册》,上面有简单的日常用语,还有汉语注音。例如"你好"后头注着"赛白诺";"吃饭"后面注有"八达一地"……哥几个与小学老师的关系处得不错,他会讲汉话,除瞎侃之外,他还教了我们几句蒙语:大爷叫"阿爸",大娘称"额吉",大嫂是"阿加"……也就这么两三句对人的称呼我记住了,其余一概不会。

 

      达瓦夫妇大约三十多岁,家里没有老人,只有三个孩子,都不大,最大的顶多六七岁,最小的才一岁多,刚能蹒跚学步。蒙古包儿不大,看着也挺破旧,毡垫都被油烟熏黑了,不少地方露出毛边儿与破洞。三个孩子穿的都是光板儿皮衣,黑乎乎的,油脂麻花儿,显然穿过不止一年。
 
      天已然全黑,在达瓦夫妇招呼下,只我一人进入包儿内,其他人坐着大车继续往前,得将余下的知青抓紧送往目的地。
 
      进包后,我瞧见女主人从穿的棉得勒(棉袍)破洞里随手抽出一团棉花,捻了捻放在一个铁勺里,地上戳着根细铁棍儿,上头有个固定的铁丝圈儿,破铁勺就放置在铁丝圈儿内,她划火柴点着了勺儿里的焾儿,包儿里立时亮了许多。这就是羊油灯了,勺儿里放上小块儿的羊油,用棉花做焾儿,点着了就能照亮夜晚的黑暗。
 
      除在场部吃了顿早饭,我一天几乎滴水未进,此时已是饥肠响如鼓。尚未坐稳,便闻到了浓烈的肉香味儿,哈喇子立时在我嘴里乱转,我简直有种扑向那口冒出肉香大锅的冲动!女主人似乎体察到了我的心情,满面笑容地端过一碗肉汤来,汤里放着煮熟的小米,有几块不小的肉浮在上面。我顾不得是否烫手,从碗里捞出一块儿就往嘴里送。到嘴的肉却硬得咬不动。女主人看着我又笑了,递给我一把蒙古刀,在递到我手里之前,她做着示范,意思是刀刃不能从里往外,要从外往里削肉。囫囵吞枣,我总算填饱了肚皮里的馋虫。后来才知道,那晚吃的是死马肉。牧民一般从不吃死马肉,只吃牛羊肉,可见达瓦的家境确实困窘。
 
      彼此语言不通,他们一句汉话不懂,我也不会蒙语。吃完饭,我便开始发呆,他们也冲着我发愣。无奈之中,我拿出那本广播会话,一字一字照本宣科,他们却仍旧望着我摇头,可他们对我说的,在我耳中不过是一派叽哩哇啦,我一句都听不懂,双方只能对演哑剧:我看着他们傻乐,他们咧着嘴冲我点头或做手势:给我递碗,我就喝茶,喝完了,把碗递到女主人手里……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我发现三个孩子已然困得七颠八倒,大人也开始不断打哈欠,我们却仍旧对望着发愣。总不能这么枯坐下去吧?我还得将会话本当救生圈儿用,便不停在上面搜寻,终于找到了"睡觉"一词。于是,我一遍一遍、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着"温、特、那",他们却茫然望向我,显然没听明白。我有点儿烦了,一边打哈欠,一边不清不楚顺嘴儿溜出了"翁特那",这回他们竟然听懂了,明显松了一口气,夫妇俩同时点头,一连说了好几遍"翁特,翁特"(睡,睡)。
 
      我终于躺下后,女主人过来,又在我的棉被上压了一床皮被和一件皮得勒。身上压了两件皮货,顿时感觉像两块大石压在身上,可我已见识过草原冬天的威严,一会儿牛粪火就将熄灭,包儿里的温度肯定很低,女主人是怕我冻坏呢!正想着,达瓦也笑嘻嘻走了过来,在我的脑袋上又扣了顶草原帽,形状类似于棉猴上的帽子,周围镶着皮毛,能够护住耳朵与脖子。他一边为我戴帽子,一边嘴里嘀咕着什么。睡觉还带皮帽子?反正我啥也弄不明白,只能感到他们夫妇态度友善,热情好客,我就客随主便吧!
 
      以后我才搞清楚,那晚熄灯比平日晚了许多。往常铁勺里的羊油用尽了就睡觉,从不添油,那晚竟然添过三次。草原的冬天白天短夜很长,四五点钟天就开始转暗,包儿里就需要点灯了。他们平时大约七八点就躺下睡觉,由于不知道知青的规矩,更不知道我们该几点睡觉,达瓦一家只好一直陪我熬夜,哑剧竟然演到晚十一点左右。属于估计啊,我们都没有表也没有钟。
 
      幸亏达瓦给我扣了顶草原帽,早上醒来,我发现自己的眉毛上居然挂霜,真稀奇啊,蒙古包里的温度也会低到零度以下!
 
      女主人早已起来烧好了茶,早饭就是喝茶,奶茶里有小米,上头放几块奶豆腐和油炸果子。
 
      达瓦家放的是一群牛,白天没什么事儿,只早晚出去看看,特别是傍晚要把牛群赶到包儿的附近。
 
      喝完茶,我走出蒙古包儿溜达。牛群尚未走远,一只大犍牛一边在牛车上蹭它的大犄角,一边舔着地上小孩撒的尿。我睁大眼睛盯着那对硕大的犄角,不免有些畏惧,这要是被挑一下,够喝一壶的!可牛干吗要添尿呢?我更是好奇。后来才知道,是因为缺硝。

 

      达瓦家的老大个子还没牛高,却一点儿不知道害怕,他左跑右颠,手拿一个自制短杆儿,正用上面的皮套绳套牛玩耍,套住了便冲过去,一把抓住牛犄角……他冲我比划着,让我也学他的样儿抓牛。虽说只是个孩子,但人家能套牛啊,完全可以充当我的保镖!有这小保镖在跟前立着,我的胆儿也壮起来,学他的样儿,伸手去抓牛犄角,真没想到,牛竟乖乖被我拉了过来,原来牛这么老实听话啊!
 
      老大又将套绳解开,高扬起手中的鞭子,只听"噼啪"一声脆响,包儿跟前的牛立刻四散逃逸。随着老大得意的笑声,我也畅快地笑起来。周围的一切都是这么有趣、新鲜!
 
      我围着包儿转了一圈儿,发现地下都是牛粪。我这人善于观察,已经搞清楚,牛粪是烧火用的。既然闲来无事,也应帮着这家做点儿有益的事儿。于是,我找了个筐和五齿丝叉,开始捡地上的冻牛粪。老大过来拉我的衣襟,冲我一乐,叽里哇啦冲我说了一通话,我当然不懂,只好傻乐一下作为回应,然后继续拾地上的牛粪。我挺卖力气,很快便装了满满一筐。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我觉得自己很能干,心里相当得意。但冻牛粪水分未干,满满一筐分量颇重,我咬牙发狠试了几次,都扛不上肩,只好连拉带拖,喘着粗气来到了包儿门口。女主人走过来了,冲我嚷了几句,我仍是一脸茫然。她摇摇头,扬起筐,将里面的牛粪统统扬了出去。

 

      我心想:莫非嫌一筐太少?于是背起筐,又去捡来一满筐。女主人又给倒了,一边倒一边冲我不停摇头。语言不通,无法交流,女主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拉着我的胳膊,走到一块破毡子跟前,麻利地掀开,从里面拿出一块牛粪,又用另一只手把我捡的牛粪拾起一块,放到我眼前,两相比较,我恍然大悟:破毡子盖着的牛粪轻,是干牛粪;我捡的重,是湿牛粪。女主人用簸箕装了些干牛粪往包儿里运,又冲我捡的牛粪摆了摆手……我终于闹明白了:只有干牛粪才能烧火,我拾得那两筐暂时是不能用的废物,待来年晾干了才可做有用之才。
 
      看来,说我们知青五谷不分、四体不勤还真有道理。这不,初来乍到,就笑话连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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